第四章“我不会收你钱的,我希望你……主动给。”(第7/8页)

卫来盯着她看。

为你担心听不出来吗?

他真是疯了才会洗椰枣请她吃。

吃沙吧你。

他沉着脸起身,当她不存在,给车子清沙,重整装备,敲平并封住车窗上碎玻璃的硬茬,试车。

擦挡风玻璃的时候,岑今过来,止不住笑,说:“哎。”

“岑小姐,让一让,你挡着我干活了。”

岑今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个人对虎鲨来说,几乎没有价值。”

卫来冷笑:谁担心了?

他继续擦车。

“第一,海盗的目的是钱。油轮在他们手里是烫手山芋:不能开出海,货物没法销赃,还得养活船上的人质。多一天,就多耗一天给养的钱。所以,他们急于出手,对我寄予的希望,甚至超过沙特人。”

卫来抖开手里的抹布,用力甩了甩,全是沙。

“第二,海盗做的也是‘生意’。劫持过往船只是他们目下的谋生之道,想做生意,就要讲规矩,如果连谈判代表都动,以后劫了船,没人会跟他们谈判——所以,即便虎鲨有一次谈判不顺,暴怒之下,他枪杀的也只是人质,而不是谈判代表。”

关他什么事,他是保镖,不是谈判代表,也不是人质,他现在只想把车窗擦干净。

“第三,我曾经救过虎鲨的命,这是事实,也是我的保障。不管虎鲨可靠不可靠,他都会给我面子。”

卫来用力打开引擎盖,探身进去看。还好,进了一些沙,但总体影响不大。

“第四,扣钱的事,说着玩的。”

卫来砰的一声关上盖门。

他笑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坏了几块玻璃和冷风机,车子基本没问题。我想了一下,你要是嫌热的话,我们晚上赶路——沙漠晚上降温快,应该挺凉爽。我们原地多歇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再出发。还有,水带得足够,你可以节俭地洗个澡,毕竟身上都是沙子,不太舒服。”

岑今从车上下来,看了他好大一会儿。

“一说不扣钱,态度变化这么大,真不觉得脸红?”

卫来茫然:“什么?”

“刚刚一直沉着脸,都不想跟我说话。”

说这个啊,卫来笑起来,他抬头看向车尾处,直直的一根车载天线,孤零零地斜着。

他说:“刚刚确实心情不大好,但你不要多心,不是因为你。”边说边双手搭住岑今肩膀,把她身子掰转向后,“看。”

“看什么?”

卫来感喟:“小蜜蜂被刮走了。”

“可可树特意为我买的,很珍贵的临别礼物。你知道的,我跟他很久没见了,这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我很看重。”

岑今看着那根天线。

他要是不说,她都不知道后面还改装了天线,什么小蜜蜂,她更是见都没见过。

她善解人意地笑:“你特别珍惜?”

“嗯。”

“你习惯把自己珍惜的东西挂在车外头的天线上?”

卫来咳嗽了一下:“确实有欠考虑……”

岑今说:“你节哀顺变吧,我去洗澡了。”

卫来很利索地支起帐篷,供她洗澡。

也许是因为沙雾不散,天暗得有点早。他把地布铺在帐篷门口,躺在上头歇息,加守门。

这场景,他从前幻想过,觉得守着个漂亮姑娘洗澡,很浪漫,然后会发生更浪漫的事——然而真正发生,他只觉得自己像个在澡堂看门的。

帐篷里有轻微的水声。

卫来问:“里头暗吗,看得见吗?”

“越来越暗。”

他摸索着,从头下枕着的装备包里抽了一根照明棒,在帐篷的撑架上敲了两下,然后从门缝底下递了进去。

岑今接了,手背蹭到他的,他缩回了一看,腕根处沾上了些白色细碎的洗发泡沫,很香。

卫来眯缝着眼睛,看那些小泡沫挨个消失,忽然问她:“为什么不接那个人的电话?”

她回答:“谈判需要气势啊,我是去跟虎鲨谈判的,为什么要跟他手下的人啰唆?”

“不一样吗?”

“不一样。宁可让他们觉得我麻烦、多事、浑身是刺、很难沟通,也不能让他们认为,这个来谈判的女人,谁都可以把她支使得乱转。”

她掀开帐篷出来,身上裹了披绸,头发湿漉漉的。

“我强硬,他们就只会推虎鲨跟我谈——你得咬定一个人谈,吃透这个人,逼他下决定。否则他的副手也来插一脚,心腹也来谈一轮,一个脑袋一个意见,一张嘴一个决定,这谈判没法谈了。”

就好像沙特人来找她的时候,最初是赛德和亚努斯唱双簧,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搭一带。

她一直抽烟,漫不经心地拈灭烟头,然后说:“不好意思,你们说什么?两个人一起说话太乱,我听不清。你们挑一个说话管用的人,再给我重复一遍。”

赛德的脸刹那间涨得通红,亚努斯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愠怒。

但她无所谓。

跟那些谈钱即可的人,何必谈交情?更何况,很早之前,她就已经中止“交情”这种社会关系的编织了。

她低头看卫来:“你洗吗?”

卫来撑着手臂站起来:“洗啊。”

他三两下拆了帐篷。

岑今奇怪:“你不进帐篷里洗?”

卫来回答:“男人洗澡要那么麻烦吗?”

岑今上了车,尽量压低身子,借着车门的遮掩换衣服,偶尔瞥两眼卫来洗澡。

哪有洗得那么糙的?

他只穿了条短裤,像洗椰枣,塑料袋里兜了点水,拎起来,头探进去一通乱晃,然后抹了点洗发水,搓出沫,塑料袋又拎起来,头再次探进去,又一通乱晃,再过遍水,完事。

身上更简单,毛巾掸一遍沙,再浸水擦一遍,结束。

看着看着,觉得他像个小孩儿,要人管,管他穿衣、吃饭、睡觉、洗澡、叠被、铺床。

有人管过他这些吗?

岑今起身时,无意间带到他的行李包,翻跌出一个袖珍记事本。

是拿来记账的吗?

她捡起来看,崭新,略一翻,页页空白,只第一页有字。

有点奇怪……

手里忽然一空。

抬头看,卫来手里攥着那个记事本,问得很不客气:“怎么翻人隐私呢?”

岑今说:“那叫隐私吗,就几个字,都没写什么。”

卫来一手拎过自己的行李包,把记事本塞到最里头,像是防她再拿,顺手从里头抽了件黑T恤,撑开了往身上套。

岑今又是纳闷又是好奇,她用胳膊抵住窗框,问他:“你养瓢虫?”

记事本的第一页写:瓢虫生活观察日记。

卫来的动作停了一下,脸埋在套进一半的黑T恤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怎么会养那种……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