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要好好生活,吃好穿好睡好,要好好想念对方,纪念日送花,每年扫墓。”(第7/8页)

他不认识上头的字,不知道哪几张是用于苏丹、哪几张是用于埃高的,不过守卫一定认识。

果然,两个守卫的面色微变,交头接耳了几句之后,态度转好,说:“请从这边走。”

那两人在前头引路,专门为他们解开了一大段拦绳。车子驶入缺口,顺着倾斜的河岸下到干涸的河底。埃高那边的守卫显然也注意到了,大踏步迎上来。

证件再次奏效,和苏丹那面一样,车检都没有进行。不过埃高这里的程序还是要更严一点,护照和通行证都被拿去盖章、登记,然后放行。

拦绳放开的刹那,卫来说:“岑今,好日子来了,咱们要迎来凉爽的新世界了。”

岑今大笑。

埃高虽然地处非洲、热带,但海拔较高,尤其正处小雨季往大雨季的转变,进入山地之后,温度有时甚至会低于二十度。

这温度,对在苏丹那种地方蒸了十多天的他们来说,不啻天堂。

所以入境之后,即便大多是砂砾路,车子还是一路狂飙,借助卫星电话的GPS定位定向,先南行一段,然后折向西。随着地势攀高,地貌渐渐不同,到下午时,车子明显进入山地。阳光还在,但不那么炽烈了,偶尔会经过坐落在稀疏树木间的棚屋。

遇到的行人个个带伞,有撑开遮阳的,有当拐杖走路的,还有直接拿伞当棍子赶野狗的。

岑今忽然担心:“如果下雨,我们的车顶会漏水吗?”

卫来说:“下小雨应该没问题,编织得挺密。”

然而运气不好,翻到半山腰时,遭遇一阵急雨。豆大的雨点打得棕榈席砰砰作响,雨水帘幕般顺着席子低垂的两侧流下。卫来紧急转向,把车子开到高处的一棵矮树下。

有浓密的树冠遮挡,棕榈席上的声音小了许多,雨帘也转成了时断时续的雨线。不远处就是悬崖,边侧的山谷里雨雾蒸腾。

等了一会儿,雨见小,却不见停,岑今蓦地打了个哆嗦,说:“冷。”

让她这么一说,卫来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山地的温度本来就已经在降,下雨再加上山风,体感差异会很大。他翻了下行李包,没有厚的衣服,岑今把披纱裹在身上,看似多了一件,实则有它不多,没它也不少。

卫来好笑,问她:“要过来吗?”

岑今等的就是这句,马上爬起来,钻进他怀里缩成一团。卫来拥住她,用披纱盖住她裸露在外的小腿。

男人的身体好像天生就是热的,窝进去又舒服又温暖。岑今很快舒缓过来,看到席子沿边断续的水线,忽然生出促狭的心思,踢掉拖鞋,拿脚面去接水滴。

足背上很快接住一大滴,透明饱满,晃晃悠悠,眼见就要顺着足面滑下,卫来在她腰上拧了一下,说:“你就不怕感冒吗?”

岑今不高兴,脸一埋,说:“管得着吗,我乐意。”

话是这么说,伸在外头的那只脚却悄悄缩回来,又缩回披纱底下。

卫来大笑,低头蹭她面颊。前几天太热,和她温存时,她身上总带濡湿薄汗;现在气温一降,她皮肤微凉,手感爽滑细腻到让他舍不得松开。

卫来说她:“现在乖成这样,当初怎么就那么凶。”

岑今斜了他一眼:“哪里凶,我只是不太热情而已。第一次跟你说话,我不是很客气礼貌吗?你不能看我和白袍或者虎鲨谈判时辞严色厉,就认定我很凶,那只是一种策略。”

还真是,卫来想起来了。

岑今第一次跟他讲话时,礼数确实周到,称呼他“卫先生”,询问时先抱歉,说“希望不是太突兀”。

她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即便冷淡,你也挑不出她礼仪上的过错。

“为什么不热情点,知道麋鹿评价你‘死气沉沉’吗?”

岑今答得慵懒:“热情这种事分人,别人我提不起劲……下次见他,我还是死气沉沉,他不高兴,就来咬我啊。”

卫来苦笑,拿她没办法,但必须承认,这答案他十分满意——他没那么博爱,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和朋友打成一片。

不热情值得鼓励,理当继续保持,哪天麋鹿评价说:卫,这位岑小姐真是热情如火……

他才要气急败坏吧。

雨声细碎,没有人,也就没有搅扰。远处的山谷里涨起白雾,总有某些情境遗世独立,让人想要天长地久。

岑今轻声问:“六年前的这个时候,你在哪儿呢?”

卫来想了一下:“六年前……应该在……马来西亚吧……”

他忽然笑出来。

“是在马来西亚,当逃兵。当时我藏在巴生港,等着蛇头通知,准备偷渡。你懂的,不敢从正规渠道走,怕被抓回去枪毙。我考虑着偷渡去印尼,只要出了马来,我就安全了。”

“那当时身上有手机吗?”

“有啊,从旧货市场买了一个,整天盯着看,等蛇头的通知。”

“号码是多少?”

“不记得了。”

岑今毫不留情,掐住他腰肋处的软肉一拧。

卫来疼得吁气:“疼……疼……真不记得了。”

岑今不放手。

卫来说:“岑小姐,我真不记得了,六年前买的手机和号码,只为蛇头通话……你能记到今天?”

岑今不讲理:“我要号码。”

卫来哭笑不得:“为什么啊?”

“六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不开心,想打电话给你。”

卫来说:“小姐,咱们得实事求是,六年前我根本不认识你,那时候我心里只有蛇头……”

换来毫不留情的又一拧。

卫来说:“行行行……”

他跟她商量:“我以后去要给你行吗?那手机,下船后我就扔给艄公了。我们先坐的机动船,快到地方的时候‘换猪仔’,被倒到了当地小船上……艄公穷得很,当手机是宝贝,可能还留着呢。我以后去要给你行吗?”

岑今终于满意了,问他:“那我打你电话,你会去卡隆接我吗?”

卫来吸取教训:“会!哎,哎,疼……”

妈的,答“会”也不行,又掐!

岑今说:“不准说瞎话,要实事求是。”

现在你想起“实事求是”来了?卫来差点气乐了。

他说:“应该不会去接。我不认识你,即便接到这通电话,也只会当你是拨错了。”

岑今认真想了一下:“那我要怎么说才行?说我是你六年后的女朋友吗?”

卫来实事求是地说:“我会当你脑子有病。如果是可视电话,能看到脸和身材,我大概会有心情跟你闲聊,权当解闷。但是又看不到,我话都懒得跟你讲……”

“那要怎么样才能说动你去接我呢?”

卫来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我们当时认识还有可能,不认识的话,卡隆那么远,还正处在战乱中,你真觉得我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