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全世界都没路了,我还是你的路。”(第7/8页)
“防弹衣也是骗鬼的……200米,中近距离,AK47可以打穿防弹衣。所以你再喜欢我,也别为我挡子弹,大多数情况下都没用……”
他身子痉挛了一下,有两三秒绷住了不动,忽然又笑出来。
“我见过一个倒霉的,防弹衣挡住了子弹,但冲撞力震碎了他的肋骨,肋骨碎片插进心脏,当场挂了……和他相比,老子……还……算……运气好。”
岑今咬牙,手上加快速度。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疼,快点的话,疼得也少点。
包扎的时候,卫来的意识开始涣散,双目紧闭,一直反复说着同一句话,但舌头僵直,岑今听不清。
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时,也许是水的凉意舒缓了疼痛,他口齿终于勉强清楚,岑今听到他说:“可可树要嫉妒死我了,他可从来没有对碰过狙击手,以后他在我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岑今的眼泪随着笑声一起出来,说:“你是不是三岁啊?”
他的手无意识空抓,喃喃自语:“电话,我要给可可树打电话……”
直到岑今把卫星电话塞到他手里,他紧蹙的眉头才终于舒展了些。
卫来醒来的时候,还是夜里。屋里静悄悄的,岑今睡在他身边,小心地蜷着身子,手里还紧攥着为他擦拭身体的毛巾。屋里没有别人,不知道她把那个埃高男人打发去哪儿了。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手里有电话。
也好,正想打电话。
他拨了可可树的号码。
可可树一如既往地接听拖沓,这要是紧急关头想打电话跟朋友交代点遗言,估计还没通上话,自己已经与世长辞了。
“喂?”
“我,吃枪了。”
那头静了两秒,然后,可可树暴跳起来。
“卫!是中枪吗?操!打哪儿了?你残了吗?你要我过去吗?对方是什么人?”
一连串的噼里啪啦,震得卫来脑子疼,他声音很低,说:“你小声点,岑今睡着了。”
“她睡着了关我什么事?卫!我问你话呢……”
卫来说:“你自己去静十秒,想想清楚,再跟我说话。”
他翻压电话,在心里默默计时。耳边是岑今轻缓的呼吸,听筒再次凑到耳边时,可可树的声音小了许多,脑子也转过弯来:“你还能打电话,伤得应该不致命吧?对手是什么人?”
“狙击手。”
不出所料,可可树发出羡慕似的一声咂叹。
“你是逃掉了,还是对碰?”
“对碰。我让他哑炮了,不死也应该受了伤。”
可可树嫉妒到说不出话来,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运气起主导作用——给他机会,他也不敢去挑战狙击手。
所以,注定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他要在卫来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心情复杂:“你半夜打电话,就是为了跟我炫耀?”
卫来说:“我有这么幼稚吗?你要紧急、连夜帮我查一件事——我和岑今上错快艇那一次,我看到对方有个人后腰上有文身,只不过当时没看清楚。
“今天我又看到了,而且看清楚了——在另一个人身上,差不多的位置。文身是圆的,里头是一只攥起的手。我猜测,也许是这个组织的文身。”
可可树点头:“确实有可能。”
卫来说:“到目前为止,对方出现的人都是黑人,而且进入非洲之后,能感觉到他们的攻击安排都很得心应手。我从苏丹转入埃高,他们跟得也很快……”
可可树接话:“你怀疑他们是非洲的组织?”
“岑今援非,只去过索马里和卡隆,对方如果是非洲的组织,应该跟这两个地方脱不了干系。你在这里的人脉广,紧急帮我打听一下,就从这个文身入手,应该很快就有眉目。”
“你不能直接问她吗?”
卫来沉默了一下。
可可树冷笑:“还是那句话,我可不相信她不知道。卫,我不大喜欢这个岑小姐,你得当心她。”
挂了电话之后,卫来睡不着,伤口包扎得紧实,绷带细微的味道在空气里飘。
他伸出手,手背轻轻蹭摩岑今的脸。
可可树让他当心她,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当心。
一个女人,把身体交给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把命和伤口交给一个女人,这样的关系里,还要去提防和当心,全世界都会索然无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手上的动作惊扰了她,岑今蓦地醒过来,下意识翻身坐起时,动作太大,把卫星电话带得跌落床下。她想弯腰去捡,卫来的手臂轻轻拢住她腰,说:“不急。”
他把她往身边带,岑今小心地配合,尽量避免压到他伤处。
卫来问她:“那个埃高男人呢?”
“给了他钱,赶他去我们之前的那个房间睡了,让他天不亮就回家去。”
“不怕他乱说?”
“我跟他说,我知道他和他家人的名字、他住的村子,知道他有哪些亲戚、住在哪儿,他要是不听话,我就带着枪追上门去。”
“你知道这么多?”
“两个人在屋里待了这么久,不聊这些,干瞪眼吗?”
卫来失笑,顿了顿,轻声说:“就会欺负这些老实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
岑今让他看得有些不安:“怎么了?”
卫来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问过你两次了,这是最后一次问,你答什么,就是什么,我以后也不会再问了。
“你真的不知道想杀你的……”
岑今忽然打断他:“知道,我一直知道要杀我的是什么人。”
卫来松了一口气。
真奇怪,他居然并不觉得意外。她果然知道,她也应该知道。在各方面表现得那么敏锐的人,唯独在这里迟钝,说不过去。
“那你准备说吗?
岑今问他:“我还有得选吗?”
卫来笑:“在我面前,你永远有得选。全世界都没路了,我还是你的路。”
岑今沉默。
卫来等到第十秒,然后抚摸她头发,说:“太晚了,睡吧。”
他闭上眼睛。
太累了,一天里,怎么能发生那么多事呢?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下雨。
都说四月的埃高正处在小雨季和大雨季之间,今年的大雨季一定是提前来了,院子里居然积起了水。有人拿铁锹在地上挖了条浅浅的排水沟,于是水流从沟壑里排出去,排进旅馆外落的雨里去。
雨势最大的时候,视线里白茫茫的一片,卫来感到安慰——这种天气,狙击手都没法上工,更别提那狙击手现在非死即伤。
中午,旅馆老板打发人挨屋问要不要送餐,送来的是当地人常吃的英吉拉,口味太酸,卫来没有胃口,实在吃不下去。岑今问他想吃什么,他又说不出。
岑今说:“如果是我做饭,你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