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地下三丈三(第5/10页)

或者,他是觉得与端木翠交厚,问一问也无妨吧。

端木翠那句“与你何干”,明明白白,划地为界,初听尚不觉得,细想难免神伤。

胸中泛起苦涩况味,自觉笑也牵强。

正觉惘然,门上忽然传来笃笃敲声。

展昭回过神来,心中奇怪,起身去开门。

门开处,端木翠一声长叹:“展昭,我适才话说得重了,你不会往心里去罢?”

展昭一怔,下意识道:“怎么还不睡?”

“心中有事,哪里睡得着。”

展昭见端木翠一身中衣外只披了件外衫,忙将她让进屋来。其时宋人守礼,男女夜半共处一室甚是不妥,但二人一来交厚,二来都是心怀坦荡之人,三来端木翠身份也的确比较特殊,是以并无尴尬之感。

端木翠在桌边坐下,先还两手托腮,后来似是倦极,往桌上一趴,将头枕在交叠的手上,看展昭道:“我不是修行得道成了仙的,所以性子总也压服不下,你不要怪我。”

展昭正掩上门,闻言微笑道:“我没有怪你……适才不是也跟你说了吗。”

端木翠无精打采道:“你说得那般没有诚意,我自然不相信。”

那样还叫没有诚意……

展昭长叹一口气:“我以为,比起端木姑娘的道歉来,我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哈。”端木翠直起身子,目中含笑,“你果然心里头还是介意的。”

展昭摇头:“我自然不会介意。只是,以后不要这般赔不是。如果人家本来心里就恼,你这么一来,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端木翠嗯了一声,看展昭道:“那你呢,你也会更生气?”

“若是别人这般对我,我也会生气。对你的话,大概还可以再忍一忍。”

端木翠笑,想了想又道:“那时向你道歉,我是真心诚意的。”

这话的确没错,上楼时她已后悔了,要不也不会折返下去。

展昭点头:“我知道。”

“早说啊。”端木翠深深为自己感到不值,“害我又跑一趟。”

“那是你自己觉得自己的道歉方式不妥,心中不安。”

“才不是。”被人一语道破,端木翠本能反驳。

“哦,那是为什么?因为我接受你道歉的态度不够有诚意?”

“是因为我是神仙,做神仙的自然要心胸宽广,不可斤斤计较。”

展昭面上笑意更深,也不说话,却将桌上烛火移近,对着端木翠细细看了一回,喃喃道:“没红。”

“什么?”

“牵强附会,脸也不红。”

端木翠气结,俄顷,缓缓闭上眼睛,慢慢压下怒气,再睁眼时,不怒反笑,异样妩媚。

展昭立时觉得不妙。

“你就这么喜欢脸红吗?”端木翠语气少有的温柔,“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都脸红,你要不要试试?”

“不用。”展昭头皮发麻。

“试试嘛。”端木翠笑得越发明媚,“你的官服不就是红色的吗,可见红色跟你素来就搭得很,脸上再飞上两抹酡红,不知要迷死多少姑娘。”

“不麻烦端木姑娘了。”展昭恨得牙痒痒。

“不麻烦。”端木翠笑得无害,“一抬手的事儿。”

说话间,忽地抬起右手。

展昭反应端的不慢,一记漂亮的小擒拿手,便把端木翠的手截住。

方握住端木翠的手,眉头便已颦起:“怎么这么冷。”

端木翠愣了愣,抽回手来,将双手笼到嘴边呵了呵气,搓手道:“是好冷。”

展昭知她素来怕冷,穿得又这样少,心中虽极盼能跟她多说会儿话,仍是忍不住催她回房:“赶紧回去,早些歇息。”

端木翠摇头:“我找你有事,事还没说,回去作甚?”

展昭将自己的外衫除下给她披上:“什么事?”

“温孤苇余的事。”端木翠将外衫拢紧,“实在……也不该瞒你的。”

于是将自己对瘟神和温孤苇余的猜测一一道来。

展昭的眉头愈皱愈紧,眸中怒火渐炽。

“我就知道你要生气。”端木翠垂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攥紧外衫,“你定会说什么做神仙的如此无耻,这般涂炭生灵……这话在我脑中不知道响过多少回了。你若生气,便在心里骂好了,也不要说出来……怎么说我跟温孤苇余一样都是瀛洲的神仙,你骂他,我也光彩不到哪儿去……”

展昭不语,良久才道:“我不说便是。”

端木翠松了口气,偏转了脸看桌上烛火,许久才道:“可是派出了那么多信蝶,也找不到温孤苇余,我真是……心烦得很。”

展昭沉吟了一回,宽慰她道:“你也不用着急,找不到温孤苇余,也许不失为一件好事。”

端木翠惊讶:“怎么会?”

“至少,他没有在人间继续作恶。”

端木翠不语,继而摇头:“你能相信他只是为杀而杀,做了这样残酷的事之后就此罢手?我是不信的,他一定还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真的找不到温孤苇余?”

“找不到。”一提到这事,端木翠的心情便跌落谷底。

“三界当中,有没有信蝶到不了的地方?”

“没有……”端木翠摇头,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不过严格说来,其实是有一个的。”

“哪里?”

“人间冥道。”

虽然并不了然人间冥道是什么,展昭还是不禁猜测:“温孤苇余是否有可能藏在那里?”

“不可能。”不待展昭说完,端木翠已然摇头。

“这么肯定?”展昭有些不置信,“世上事不一定这么绝对,端木,如果……”

“没有如果。”端木翠显然听不进展昭的话,“展昭,温孤苇余能进人间冥道的可能性跟你能生孩子一样小。”

展昭哭笑不得:“你太为难我了,端木。”

第二日一早,公孙策便来寻展昭商量在宣平至阴之地开掘的事,言说李掌柜已经集好人手,只等早膳后一并前往南郊荒废的义庄。展昭收整完毕,便欲同公孙策一并下楼,哪知公孙策反拉住他,迟疑了一回才道:“展护卫,端木姑娘那边,你多让着她些。”

见展昭不解,公孙策便絮絮叨叨解释说姑娘家难免面皮儿薄,展昭主动低头谦让一回也就罢了,否则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闹崩了实在不好,身为男儿自然更须胸襟宽广不应斤斤计较,然后似乎察觉到斤斤计较用词不当,又补充强调说他不是指展昭斤斤计较,只是拿来作比而已。

展昭哑然失笑,这才明白公孙策是在为昨晚的事说和。

说话间,前头门扇吱呀一声开启,却是端木翠一边低头绾发一边出来,耳边两粒碧玉坠子一晃一晃,甚是俏皮。

公孙策立刻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