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嫁衣(第5/13页)

端木翠一脸粲然,接过来大口咬下去,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展昭搁了几文钱在案上,回头取笑端木翠:“你在开封也待过不少日子,没吃过吗?”

“以前忙啊。”她理直气壮。

说得倒也是,从前她忙着捉鬼拿妖,眨眼工夫就水遁土遁,即便偶尔有空到城里来晃晃,想必也留意不到这些小商小贩小吃食的。

“还想吃什么?”

“不吃了。”她感慨,“现在穷了,要节俭度日才行。”

展昭无语,富人节俭可以守业,穷人节俭可以持家,可是你一个身无分文穷得叮当都不响的姑娘,你节俭图的是啥……

不知不觉行至城郊,拐进一条安静巷子,展昭指着尽头处给她看:“那里。”

打眼看去,最普通不过的样子了,不大的黑漆门扇,青色的瓦,覆满青苔的飞起的檐角。院墙之上,显眼的一处,挤挤地挨着一丛紫色的花,说不出是什么花,总之花瓣淡紫间泛着白,绿色的弯曲而又狭长的叶片在风中颤巍巍地晃着。

朴实无华,但奇怪的是,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阶上,居然像是回家,越近越是情怯,连说话声都压得低低的。

门楣下挂了小小的一串铜花萼铃铛,有斑斑的铜绿,依稀还能看出从前的小巧精致,她好奇地伸手去拨,铃铛的声音已经不清脆了,有些闷,但是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又伸手拨了一下,再一下。

“展昭,这宅子像我。”她说得很认真。

“哪里像?”展昭好奇。

她似是被问住了,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想了很久,才道:“就是像啊。展昭,你们喜欢把女子比作花,这个像兰花,那个像梅花。既然能比作花,自然也能比作宅子的,我就是这宅子。”

展昭笑道:“为什么是这宅子?不能更漂亮些吗?”

若真的要把女子比作宅子,也未尝不可。这世上的宅子多种多样,有纤巧灵秀的亭台楼阁,有简简单单的住家宅院,还有富丽堂皇的朱门府邸、雄浑大气的塞外堡垒……

私心里,若把她比作宅子,也必然是最美的宅子。

“为什么不是这宅子?”她认真起来,“你看这檐角、这瓦、这铃铛,不都像我吗?你走在街上,忽然看到这宅子,不就像看到我一样吗?”

这话说得拗口而又晦涩,若换了旁人,必然鸡同鸭讲,这檐角、这瓦、这铃铛,哪里像你了?

展昭却不觉得突兀,含笑道:“你说像,就像好了。”

他伸出手去,红色的衣袖褶起,手指微屈,在门上叩了两下。

有细碎的脚步声一路过来,门开处,立着一个衣着整洁的妇人,五十上下,水墨色的褂子,袖口滚银边,头发整齐地绾作髻,插了枚简单的木头簪子,笑起来眼角有深深的尾纹,让人看着很是亲近。

展昭礼貌唤她:“刘婶。”

刘婶忙向展昭见礼,然后细细打量端木翠。

这姑娘模样儿生得好,眼眸跟星子似的,会说话一般,很精神(一大早就上梯子拔刀的,能不精神吗),里头是白色的衬裙,外披翠绿色的褙子,长发缎子般光亮,鬓角滑落几丝,反显得俏皮。她跟展昭站在一处,怎么看怎么登对,好像阳光一下子照进屋来,敞敞亮亮的。

刘婶打心眼里喜欢她,一见面就合了眼缘。

“这是端木姑娘。”

刘婶赶紧见礼,端木翠反有些不好意思。

“以后端木姑娘的起居,劳烦刘婶上心,我会常过来,缺了什么,跟我讲便是。”

端木翠没顾得上听他在讲什么,她好奇地打量着院子——只一进,地方小小,却紧凑得很,右首是灶房,沿墙角的地方摆了口缸,缸里的水满沿,尚在微漾,想是刘婶新满上的;透过木格窗棂,能看到灶台和壁挂的勺子、铲子、搁板上大大小小的碗碟。

以前草庐里也有灶房,不过那是精怪们家长里短喋喋不休的地方,现在看到这样的灶房,她觉得又是新鲜又是好奇。

正对面是连着客厅的卧房,左下首是客房。院子里青砖辟出一个花坛,土壤松软,还没有种上花。

这宅子真小,小到一切都紧紧凑凑,似乎要迫到她肘间来,但是贴人心般暖。

不知道里头是怎样的布置。

她赶紧往里走,走了两步才发觉展昭没跟上来,于是又走回来。

展昭微笑:“你慢慢看,有什么想要的吩咐刘婶就是了,我还要入宫。”

“入宫干什么?”她一下子就忘记了宅子,眼睛瞪得溜圆。

“说是圣上那边有差遣,大人也一并去。我寻空出来,也该回去了。”

“那你身子还没好啊。”端木翠对圣上很不满,“就说你还没醒不就好了?”

“我醒了啊。”展昭笑。

“那再回去睡。”她总会出一些馊主意。

“我晚点再来看你。”

“是今天吗?”她忽然就对展昭生出说不清的眷恋与不舍来。

“是今天。”他给她吃定心丸。

“那我等你吃饭。”她抬起头,两泓清澈的眼波一直映到他心里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屋里的布置摆设,的确是“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衾被、锦枕、罗裳、绢帕、书案、墨砚、宣纸、笔洗,诸多用度,无一不备。

端木翠好生奇怪,抽开梳妆台一格,里头若干钗环,样子极是精巧细致,且甚少金银珠玉之造。端木翠从中拣出一只藤镯来,低首轻嗅,似乎还能闻到藤木古朴的极淡暗香。

端木翠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原本以为这宅子是展昭为了她有个居处临时置办的,但恁他多大神通,也不可能在一两日内置办到这般面面俱到,且方才见到的什物,有些痕迹尚新,有些分明是有些日子了,反像是淘来的古旧玩意儿。

正如此想时,刘婶擎了新沏的茶进来。端木翠略一思忖,笑道:“刘婶,你在这儿多久了?”

刘婶极盼能和她多说些话尽快熟络的,闻言忙放下茶碗,道:“也有好些日子了,展大人置下这宅子后,便雇了老身过来,虽说没人住,但日日洒扫,是万短不得的。”

端木翠奇道:“没人住?难道置下之后便一直空着吗?”

刘婶笑道:“可不就是这么说。我也问过展大人,只说这宅子空了可惜,莫若寻个可靠的租户人家,也好日常有些进项。可是展大人说这宅子是为朋友备下的,宁可空着,也不外借的。”

端木翠哦了一声,因想着:原来不是特地为我置办的。

这么一想,难免有点意兴阑珊,但又不免好奇:“展昭可曾说过是什么样的朋友?”

“听说是个姑娘家,原本的宅子走水了,那姑娘不在开封,展大人说,若是回来,连个去处都没,是大大不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