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卡萨布兰卡(第4/5页)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原来你还会酿酒?”
“你先烧一壶开水。”
“用来做什么?”
“杀菌。”
“哦。”
“一会儿你把这些东西都用开水烫一遍。”
“……”
果然,他还是嫌弃我把这些盘子什么的都弄脏了。
我烧好水之后,就见他弯下腰,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手套,分一双给我,另一双自己戴在手上,动作优雅地把那些面粉抓出来一些:“来,我教你……”
炉子上煮着水,厨具闪着银光,他身形高大,讲话时很认真,让人不自觉凝神细听。
我的心底一片柔软。
他一边悉心地教导我要如何操作,一边和我讲葡萄酒的品牌和文化,讲昂贵的拉菲、沉淀的勃艮第、古老的罗曼尼·康帝。在他的指导下我终于慢慢地掌握了酿葡萄酒的方法。
一个星期后当他再来看我时,我就把酿出来的葡萄酒倒给他品尝,其实我之前私下试尝的时候就已经明显地感觉出自己酿出来的酒味道酸涩,不像他酿的那般好喝。
他端起我为他倒的一杯酒,举到我眼前,高脚杯衬得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分外好看,他声音温润,说:“酿出好酒要从选择好的葡萄开始,分辨一杯红酒的好坏要先从观其颜色开始。”
我静静地听着,窗外秋色渐浓。
“白酒变老会加深颜色,相反,红酒变老则会失去色泽,因此好的红酒从外观上看,色调越浅的越好,而且不能有葡萄皮之类的沉淀物。你看你这个颜色就太深。”
我点头如捣蒜,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
景之行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酒杯,把酒放到我的鼻子边,酒香扑鼻而来,他说:“接着要闻其香味,人的嗅觉对香气的捕捉比味觉有过之而无不及,好的品尝者能从视觉和嗅觉上鉴定酒的好坏。在闻其香味之前,以及这个过程中都可以轻轻地摇晃酒杯。”
“为什么要摇晃?”
“为了让氧气进入酒内,酒和人一样也需要呼吸。”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呼吸的理论,很喜欢这个理论,说:“难怪我看到电影里的人喝酒的时候都像模像样地摇一下,原来是帮酒做人工呼吸。”
说到后面那四个字时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连忙借着抓了一把自己头发的时间将画面抓到脑后,掩饰地说:“那闻完之后是不是该尝了?”
“没错。”景之行微笑着做出赞赏的表情,玻璃杯壁在反光下像天上星星一般耀眼,我看得呆了呆,而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的愣怔,从善如流地说道:“第三步就是品尝,葡萄酒喝入口中十五至二十秒,吞下一两小口,当它的芳香变得更加浓烈时,就可以去体会它的真实味道。”
“……”
“怎么样?会了吗?”
我回过神来:“好像会了一点,又好像不会。”
“当你自己酿出真正好喝的酒来的时候,你慢慢就会了。”景之行把杯子放下来。
“可是如果一直酿不好呢。”
“那就是没用心,或者笨。”他有几分认真又有几分调侃地说。
“……”
之前,我在买花盆的那家店里看到了一些小瓶子,就买了一些,每个瓶子上面都有一个小小的木塞子。我忽然想起用它来装酒最合适不过,几天后我把我酿的酒送给常蔬颖和她们寝室的女孩子品尝,也给赵滢送了一瓶,作为她没有把花盆事件说出去的报答,不过她喝了后给的评价并不高。
我确实挺笨的,跟景之行学酿酒一段时间却也没有酿出他说的那种色泽清浅香味浓郁的好酒。
倒是常蔬颖和我说:“霍源得知了你学酿酒的事,想找你要一瓶去喝。”
难得有人捧场,又刚好还剩了不少酒,在参加完戏剧社的周五例会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和霍源开始熟悉起来,于是第二天,我便装了一瓶送到药学系。
然而,我很快发现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当我找到他们班跟一个男生说我找霍源的时候,该男生用一种暧昧而又了然于心的表情打量我,然后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小本子,摊开说:“我们这里有个传统,来找霍源的人都要先登记姓名、科系、电话号码,还有……”
“还有什么?”我傻乎乎地问,边上的其他同学都笑了。
“是有人在找我吗?”
霍源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他忽然眉眼含笑:“南江,你怎么来了?”
那个叫我先登记的男生飞快地伏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我到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他当时说的是“还有三围”,并且说完就弹簧一样飞快地蹦出老远,边蹦边乐呵:“不过现在看来你不需要登记了,你这是要被霍源同学直接录取的节奏呀。”
我觉得这个人还挺快活的,跟霍源说:“欸,他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没想到霍源回答道:“这人有病,你别理他。”
我想起自己的来意,也没再多纠结他的话,说:“听蔬菜说,你想喝葡萄酒,我就给你装一瓶过来了,还一直没有好好感谢你那天在邮局帮我的事。”
霍源接过酒看了看:“你亲手酿的吗?”
我点点头:“不过他们都说不怎么好喝,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丢了也可以的。”
“这么没自信啊,”霍源说,“我会好好喝的。”
虽然霍源说他会好好喝我带给他的酒,但我还是渐渐对酿酒这件事意兴阑珊。过了些日子,对着食谱开始研究起做比萨、意面、寿司,以及烘焙糕点……景之行是尝遍世间美食的人,我实在无法把我做得惨不忍睹的那些东西摆在他面前,倒是有次,他自己过来就跑进厨房拿着我烤得看不出形状的饼干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说:“这里面是蓝莓吗?下次可以加点黑加仑。”
我:“……”
张爱玲有句话说,对中年以后的人来讲,十年八年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可是对年轻人来说,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我到后来回想起来,很多爱好和特长都是在大学这几年培养起来的,我的人生观价值观真正形成也是我读大学这几年,更确切地说就是住在他公寓里的那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