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2014年,匆匆那年(第7/7页)
“你什么意思?”
“让她走吧。”
胡琳像是没听懂一样:“你什么意思?”
林向屿没有再回答。
“你不找她了?”
“是。”
“为什么?!”胡琳愤怒地大喊。
林向屿淡淡地望了胡琳一眼:“作出离开这个决定的人是胡桃,这是她的决定,她的人生。”
她那仓皇的前半生,为母亲活,为林向屿活,甚至为了胡琳为了胡近而活,又可曾真的,为自己活过?
“为什么?”胡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因为这样,所以你说放手就放手?哪怕下半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原来如此,林向屿,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姐走了,你觉得自己终于甩掉了一个包袱!对不对?又不是你赶她走的,她是死是活和你没关系,对不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对不对?再没有人可以来指责、道德捆绑你了,对不对?!”
胡琳怒极反笑:“就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她?”
胡琳太过愤怒和伤心,以至于没有看到,林向屿垂下的手握成拳头,青筋暴突。他的脑海里,回想起胡近和自己的对话——
“你的人生不能没有她,所以你要以爱的名义将她捆绑在身边,相互折磨、相互纠缠,把彼此最后的爱意都磨得一干二净?哪怕她再也不会快乐?”
胡近继续说:“我听胡桃说,你学的是海洋生物保护,每次提起你,她总是两眼发光,自豪骄傲的。”
“那么年轻人,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林向屿沉默以对。
胡近轻轻“呵”了一声,像是轻蔑,又像是嘲弄。
“爱是把飞鹰还给天空,把犀牛还给草原,把鲸鱼还给海洋——把自由,还给爱人。”
“放手吧,”胡近拍了拍林向屿的肩膀,“桃花笑春风,就让她随着风,去到她想要去的地方吧。”
起风了。
短暂的沉默后,林向屿才慢慢将手放开,像是排出了心中戾气。
他身心俱疲,强忍住心中巨大的痛苦,轻轻地说:“胡琳,算了吧。”
如果她能放下一切,平安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他的余生,即使再也不能见到她,也是值得的。
8.
胡桃走后,林向屿搬入了他在市中心买给她的LOFT公寓。她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只带了一台电脑和一些换洗的衣服。
林向屿搬家的事,谁也不知道。他放下行李,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然后煮了一碗面,热气腾腾的,端上饭桌却让人没有了胃口。
胡桃卧室的书桌上摆着一个护身符,是当年他在峨眉山金顶给她求来的,她说过,她永远不会摘下来。
还有一个硬皮的记事本,翻开来,第一页用黑色记号笔写着“生日快乐!”,右下角有个大大的笑脸。里面每一页都画了一只Q版的海洋生物,旁边写着一些相关资料,学名、分布、主要生活海域、种属和简单的描述。
记事本的最后,是他高中时候的学生证,那时候他眉目清秀,一脸青涩,呆呆地对着镜头,剑眉斜飞。学生证的边缘已经卷起来,毕竟是许多年前的东西了,上面的字迹都褪了色,却看得出一直被她好生珍藏着。
就像她被时光酝酿成美酒的心事。
林向屿单手撑着桌面,心痛如绞。
那年月有多好,怎么再也找不到。
雨水打在窗户上,哗啦哗啦,倒像是敲门的声音。
“胡桃,”他对着空气轻声问,“是你吗?”
“胡桃。”
“胡桃。”
你在哪里?
你去了哪里?
男人捂住眼睛,靠着空荡荡的墙,竟然落下泪来。一滴两滴,吧嗒吧嗒,就像是琥珀,跌碎在大地之上,除了胡桃,再也没有人能够懂得这样的伤悲。
他和她纠缠在一起的生命,大把大把,却终于这样褪了色。
胡桃胡桃,他竟然再不知道她身在何方,是生是死。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我不会。我陪你一起死。
她在他的生命里待了十五年。
十五年来,她戴他送的发夹,将他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带着她奔跑过大雨倾盆的街,站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看她。他们喝过同一瓶水,通过或长或短的信,他发着高烧依然能背出她的电话,她帮他将衣袖妥帖地挽起,他们在KTV昏暗的灯光下对唱过情歌。他用第一份薪水为她买了双高跟鞋,她会做他所有爱吃的菜。
高中的时候他们一起看过一场电影,情节早已模糊,他只记得其中有句台词——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you're sorry.
她曾经紧紧将他抱住,泪水浸湿了他的一生。
她是他的空气,久了,久了,竟然忘记了是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