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0页)

“郎君,这是大娘的画作?”施温略为惊异的问,他知道大娘从小就在观主、郎君的教导下习字作画,却不知大娘书画已如此之好。施温口中的大娘,是陆琉的长女陆希,而观主则是陆琉的嫡亲胞姐陆止,陆止一心向道,立誓终生不嫁,前梁景帝赐她道号“清微”,还给她盖了一个清微冠,陆止从此便让家人称其为清微,不再提俗世之名。

“是。”陆琉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皎皎的画技越发得精进了。他示意丫鬟给磨墨,他之前答应过女儿,待她这卷画册画完,便在上题词作诗。只是自己最近为了崔陵驱逐城中饥人之事,同崔陵争辩多次,一直静不下心来给女儿画册作诗,就先题几个字吧。

施温见陆琉心情好转,见机将一叠厚厚的功课奉上,“郎君,这是大郎最近的功课,公主刚让人送来。”

陆琉眉头都不抬下,继续翻着长女的画作,“放着吧。”

施温不解,大郎的功课,不是郎君特地吩咐送来的吗?怎么郎君不看呢?陆琉道:“我答应了皎皎,给她画作题字的,趁着现在心情还好,先提完再说,等看了那点功课就没心情了。”

施温啼笑皆非,“郎君说笑了。”

陆琉认真地给女儿提了字,亲自匀了印泥在女儿的画作上印上了自己的私章后,才让施温把儿子的功课奉上。只消一眼就见那练习纸上的每个字高矮胖瘦皆不同,他挑了挑眉头,随手抽了一张功课,丢到了书案前对施温冷笑道,“王右军当年挥毫一气呵成了《禊贴》,写了二十个不同的‘之’字,乃千古绝唱,我这儿子倒比王右军更出挑,每个字都是不同的。”

施温低着头一声不吭,陆琉继续看着儿子的作业,和看女儿画作那一副副细细品鉴不同,陆琉刷刷两下就把那叠厚厚的功课翻完了,翻完后随手往书案上一丢,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一仰而尽,“把他给我叫来。”

施温见陆琉如此做派,就知他心中不爽,吩咐僮儿去叫大郎过来,施温又亲自给陆琉重上了一盏清茶,“郎君,我听说大娘前段时间还遣人去安邑,吩咐安邑县的长吏将赋税又降了三成。”

陆希出生之时便被先朝武帝册封为县主,封地安邑。陆希不能主管安邑政事,但收取赋税一事她是能做主。今年一年大宋各地,水灾、旱灾不断,圣上下令降了三成的赋税,陆希又把属于自己的那块赋税降了三成,至少安邑那块不会出现流民了。

陆琉自坐垫上起身,离了书案,掀衣往软榻上一靠叠了腿,取过云展把玩,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施温,“皎皎乖巧,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用变着法子给他求情。”

施温被识破了心思,也不羞炯,只劝道:“郎君,大郎还小,慢慢教着便是。”

陆琉“哼哼”笑了几声,也不接施温的话。

陆琉有两女一子,长女陆希为原配前梁汝南长公主所生、次女陆言为继妻常山长公主所出,两女无论容貌还是品性才华皆无可挑剔,唯一的独子是府中姬妾所生,因陆琉尚未给他取名,家中人皆称大郎。

他也是陆琉目前唯一的儿子,今年才五岁,极得嫡母常山公主的喜爱,带在身边亲自抚养,饮食起居无一不妥帖周到。主母如此看重,家中下人自然也捧着他、宠着他。一般来说,只要父亲不查他功课,陆大郎君小日子是非常滋润的。

这日天气寒冷,他刚在乳母的伺候下,钻进烘得暖暖的被窝,却被陆琉一声令下,惊得连滚带爬的从被窝中钻了出来,匆匆穿上衣服往书房赶去。因是去外院,陆大郎的乳母向氏也不好跟随,只吩咐了小厮们好好伺候着。当陆大郎赶至书房的时候,他的六个伴读也来了,七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等着下人通传。

“还不进来,还要我出去请你不成。”书房里传出了温和清越的话语声,陆大郎粉嫩的小脸一苦,两条小腿有点打颤了。他闭了闭眼睛、咬了咬牙,颤巍巍进了书房,就见父亲斜躺在软榻上,吓得脚一软,差点跪倒,“父亲——”他犹豫的望着书案旁的坐垫,要不要把那坐垫移过来给父亲磕头?

“我还没死呢,不用你给我整天磕头。”陆琉一见儿子畏缩的样子,就心火大盛,不耐烦用云展敲着扶手,“过来点,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书房里的丫鬟忙摆了一个坐垫在陆琉软榻下方,陆大郎想了想,还是恭敬的朝陆琉磕头请安后,才端正的跪坐于陆琉下方。

陆琉见他那副酸腐样,嘴角一晒,卷起云展,一下下的轻拍着自己的手心,问儿子道:“说说,这些天都学了什么?”

陆大郎眼珠子随着云展一上一下,听到陆琉的问话,不敢怠慢,朝父亲磕了头才道:“先生刚教了我《论语》,还让我描红。”

“既然已开始描红了,可会写字了?”陆琉问,神情喜怒难辨。

“会一些。”陆大郎犹豫的说。

“写几个字给我看看。”陆琉道,书房伺候的丫鬟忙将书案和笔墨奉上。

陆大郎握着笔,“父亲让我写何字?”

“一至十。”陆琉悠悠然道。

“嗄?”陆大郎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心头莫名的一颤。

“不会?”陆琉长眉一挑,单手撑于扶手上,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儿子。

“会!”陆大郎连忙再纸上划了一横,太紧张了,连先生教过的笔法都忘了,就直直划了一条横线。

陆琉讥道:“你是写字还是画木棍?”

陆大郎手一抖,照着先生教过的笔法,一丝不苟的重新画了一条,只可惜画的歪歪斜斜的。

陆琉嗤了一声,“这条蚯蚓画的倒是传神。”

陆大郎忙用毛笔舔墨,想要在写一笔,陆琉不耐道:“你准备写几个一?继续写下去。”

“唯唯——”大郎喏喏的应声,屏息写了二字,这次两横稍微直了些,他自觉写得不错,心定了定,可耳边却听父亲轻轻的一声冷哼,他手一软,一笔又写歪了。

施温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叹息,凭心而论,大郎的字虽然下笔无力,但字形隽秀,以一个五岁的孩子说,这手字已经很不错了,可惜还是不能和当年的大娘比,大娘五岁的时候,那手字已经颇有丰韵了,甚至二娘五岁的时候,写的字也比他好上太多。更让施温叹惜的是大郎稍嫌怯懦的心性,他忍不住暗忖,若是大娘是郎君的长子而不是长女,该有多好,或者二娘是男孩也是极好。

就在施温走神的时候,陆琉已经让大郎写完了百、千、万,“不错!”陆琉居然笑眯眯夸奖儿子道:“学得不错,居然都能写出来了!”

施温听了陆琉的话,大为不解,陆琉虽说平日性子有些不羁,但到底是世家养出来的郎君,信奉的是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从不曾夸过陆大郎半句,再说大郎四岁开蒙,学了一年,少说也认了百来个字了,就写这么几个字,郎君为何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