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盛放(第2/8页)

时樾看着闹钟,四点二十五。

只有两个半小时了。

他一下一下地摸着南乔的头发。她眼睛闭着,面色仍然平静淡泊。仿佛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轻轻地拂过她脸上的那一道伤疤。

南乔说:“你怎么回来的?”

时樾说:“你想听么?”

南乔说:“我想听你说话。”

——不停地说。

时樾说:“那我讲长一些。”

“我在天津。看到你手环的GPS定位信息后给温笛打了电话。”

“我没有买票,上了一辆京津城际快轨,差点被乘警抓起来。但是我补票了。”

“然后出了南站,我上了一辆出租车,付了他一千块钱,让他给我开。”

他淡淡笑着说,“司机要吓死了。他骂了我一路。”

“我赶过来,花了五十三分钟,是不是很厉害?”

南乔“嗯”了一声。

又安静了。

南乔问:“然后呢?”

时樾说:“我给你讲这几个月我遇到的故事好不好?”

南乔说:“好。”

于是他开始讲。

他很少主动说这么多话。他会说让女人心花怒放的话,但他不觉得他会讲故事。

他看见南乔一直沉默地听着,修长的眼睛半睁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他大腿上线条分明的肌肉。

时樾问:“是不是很没意思?”

他知道她这样跌宕起伏的一天下来,已经精疲力竭,很困了。但她还撑着。

南乔说:“小树。”

时樾一下子没有听懂。“嗯”地又问了一声。

南乔又说:“小树,睡前故事。”

她的表达已经很破碎了。可是时樾听懂了。

他拿起她的一只手,压在了唇边。他鼻子中有些发涩,他说不出话来。

他和她都没有提起今天的事情。

她没有问他,一个小时以后要经历什么。

她没有问他,倘若常剑雄不肯承认那支枪是他的怎么办。

她也没有问他,今后怎么办?今后怎么打算。

她都知道。

可是她给了他一个最肯定的回答。

小树,她要他的小树,她要他将来给她栽一棵小树,讲睡前故事给小树听。

一个女人……这样的女人。他还要祈求什么。

他吻她的手指,说:“睡吧。我喜欢看你睡觉的样子。”

南乔说:“唱一首歌吧。郄浩说,你会唱歌。”

时樾的眼睛也有些涩。他说:“好。”

于是他唱。

他的嗓子很低沉,平时是醇厚的,这时候却带着一点沙哑和滞涩。

他唱: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我总在伤你的心。”

“我让你别当真。”

“因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丽。”

“而且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也许你不曾想到我的心会疼。”

“如果这是梦。”

“我愿长醉不愿醒。”

他唱得低回缓慢,静谧的夜中只有他低低的声音。他仿佛唱着一支摇篮曲,在哄着心爱的姑娘入睡。

南乔的眼睛紧闭着,长睫紧贴着下眼睑,仿佛是熟睡了。

时樾并没有落泪,可他分明地感觉到,他被枕着的腿上,渐渐地洇湿了。

早上七点,小旅馆的老板娘把两人洗干净烘干的全套衣服都送了过来,还殷勤了带了两份煎饼果子。

时樾一夜没睡,异常清醒。自己先把衣服穿好了,去把南乔从被子里捞起来,给她穿衣服。

南乔很快清醒过来,要从他手里拿胸衣和衬衣自己穿。

时樾低笑:“我给你穿。”

南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时樾笑道:“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南乔心中一重,朝他看去,却见他脸上笑容轻松自然,仿佛没事人一样。

南乔放下了手,慢慢地说:“好啊。”

时樾不以为耻,把她往怀里圈住,在她耳边吐着气息说:“我女人——”

南乔咬牙笑了笑:“不正经。”

时樾低笑,不逗她了,帮她把衬衣穿好,拿了还是热乎乎的煎饼给她吃,自己去洗手间开了一包刀片剃新冒出来的胡茬子。

南乔来北京之后并没吃过煎饼果子这种随处可见的地摊小吃。这煎饼卖相一般,做得却很地道,摊了双蛋,撒着葱花和芝麻,喷香。

她拿着油纸袋慢慢吃着,看着这狭小的房间、破旧不堪的墙壁,坐在床上盖着的半截被子却温暖干爽,还残留着时樾的气息。

紧挨着的洗手间里传来他窸窸窣窣的声音,南乔脑子里就浮现出五个字:

有你万事足。

她看了看旁边的小闹钟,心想要是它不再转动,便好了。

他们去了朝阳区的公安局。父亲和姐姐南勤已经已经在那里等着她,整个公安局都是如临大敌一般的气氛。

她一去,便被和时樾分开。两个人都是面色平静坦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南乔自然受到了格外的优待。警察找她做了一版笔录,便让她离开了。她把手环上泰哥毒品交易的录像传给了警方,被重重感谢。父亲在观察室里沉默地听着南乔讲述当时的过程,一言不发,脸色沉沉的。

时樾没有再出来。

父亲把她领会了家,母亲年纪大了,愈发的情绪化,抱着她看着她脸上的伤疤,险些哭了,“乔啊!你怎么这么不要命啊!”

南乔说:“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母亲说:“那个时樾就那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你就给你爸发了条短信,你以为我们就不担心你了?!你到底是跑哪里去了!你爸和你姐去调了全北京的宾馆入住名单都查不出来!”

南乔沉默着,平静道:“对不起。”

母亲重重地“唉”了一声,南勤过去顺着她的背,劝道:“别激动啊妈,这不是回来了么?这孩子不是一直就死性不改?您别和她置气!让爸再关她十天半个月的禁闭,看她还老实不老实!”

南乔不说话。

母亲怨怒又心疼地看着她许久,终于是问道:“昨晚有措施没有?还没结婚就搞出个孩子出来,看你爸不打死你!”

南乔怔了一下,说:“没有。”

母亲急了:“没有措施还是没有小孩!”

南乔说:“没有小孩。”

母亲又重重地“唉”了一声。

南宏宙自始至终,都沉默着,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这个案子牵涉复杂。常剑雄有专门的律师,在枪械来源、误杀刘斌等的许多问题上都保持了沉默。

马骝、龙头这帮人都是性情无常的歹毒之人,知道自己贩卖毒品证据确凿,从量上看已经必死无疑,于是临死也要拉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