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怨(第5/6页)

千加没回答。也不知为何不顺从、有抵触。

等了那么多天两人才重逢,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就闹别扭呢?这和孩子的任性一样,不分时间和场合。那时候千加正在火头上,故而拼命地抵抗。她可能心中焦躁,只有抵抗才能解气。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此刻沐浴在晨光之下,好像渐渐想明白了。

千加平心静气地站起来,打开室内暖气。

她又坐回到沙发上,猛一扭头,发现厨房前的餐桌上放着一个珊瑚簪子。

这是昨晚美穗插在头上的,也许她回到家就抽出来,放在了这儿。

千加把簪子拿过来,举到阳光下细看,朱红的颜色非常显眼,凭千加这个年龄怎么也不能戴。

千加注视着簪子,想起了昨晚生驹说要给美穗买和服的事。

“可能他真要给她买吧?”

据生驹说,不是美穗缠着他要买的,而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给买的。

说起来,生驹没有女儿,他很喜欢美穗这样的女孩。

他至少说过一次:“我想要个这样的女儿!”

然而,千加听说他要给美穗买和服时,心里感到不太愉快。

千加了解生驹的好意,但摸不清生驹为何要给她买和服这种高价品。如果是自己的前夫这样说,那另当别论。对美穗来说,生驹只是个普通的客人,虽说关系有些亲近,让他给买和服这事有点超乎寻常。

千加更不能理解的是,买和服是生驹和美穗两个人私下约定的。生驹坦诚相告,千加才知道,要是两人都保持沉默,千加就不会知道。

当然,两人都没想隐瞒,尽管不隐瞒,千加却觉得自己被疏远了。

这样的事儿,他们应该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说,不用偷偷摸摸地约定。

生驹对自己说应让美穗穿得再亮丽点。说不定是对自己的挑剔。

“你自己穿好的,却让女儿穿得这么差!”他是出于如此想法才要送给女儿和服的吧?

“真是讨厌……”

千加小声嘟囔了一句,把手拿的簪子丢到桌子上。

这绝不是嫉妒女儿。我是美穗的妈妈,母女年龄相差二十多岁,我也没有理由嫉妒她。

因为女儿还在实习阶段,才让她穿素净的和服。她还不怎么会跟客人打交道,也不懂宴席上的礼仪,越是穿得漂亮,越感到不自然。

她一直独立思考女儿的问题,不愿旁人随意干涉。

千加抑制着激动的情绪,大口地喝茶。

浓浓的香气在口中蔓延,柔柔的茶汤浸润着喉舌,仍然难以平息千加心头的怒火。

周围的这些人不过是有好奇心,对我和女儿太过分。

千加在宴席上斥责美穗,就有客人说:“那个老板娘在欺负女儿!” 千加之所以这么做,目的是为了从严培养女儿。希望女儿成为出色的老板娘,好好继承她的事业。

如果换成女侍者或一般女佣,她就不会发什么牢骚,甚至会不吭声。女儿日后要高踞大家之上,所以要严格调教和培养。

昨天晚上,千加刚要开口斥责美穗,生驹就把脸背过去了。他似乎表现出“与己无关”的姿态,眼神却在指责千加:你用不着这样嘛。

如果说到对女儿的严厉管教,那么千加的妈妈更胜一筹。年轻的千加参与宴席服务之后,一直受到妈妈的训斥,有个阶段,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妈妈亲生。

千加只得向女招待头儿诉苦,对方安慰她说:“因为您越来越漂亮,您妈妈有点慌张。”

千加听说如此,有点理解妈妈的心情。同为女人嘛。

从那以后,千加就极力回避和妈妈并肩在一起。如果千加在场,妈妈一进来,千加就赶紧让位。相反,千加被叫到妈妈所在的宴席上,她会等着妈妈离场再进去。

高级饭庄的老板娘就是掌管经营的总司令官,同时又是宴席上的花朵。这花朵只可一枝独秀,如果放多了,就会互相摧残。

千加早有思想准备,迟早得把饭庄的花朵让位给美穗。自己作为妈妈仍然很操心,但得把握好适时而退的火候。

她觉得目前还没到时候。虽然是或迟或早。

“我并不急于让位。”

千加嘟囔了一句,说完又耸耸肩膀。

我不会输给女儿。

女儿年轻、漂亮,但只限于外表,思想上还是个孩子。

我有掌管“松村”十五年的经验和智慧,而且如很多客人所说,我有成熟女人的魅力。

“还不能……”

恰在此时,门被打开,美穗出现了。

美穗好像刚起床,睡衣的领子窝着,头发散乱得像妖魔,一副邋遢的样子。

“现在几点?”

“已经八点了。快去收拾自己吧!”

美穗点了点头,揉着眼睛去了洗手间。

千加目送着她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阳台。

阳台有半坪多的面积,旁边搭着硬纸板,方便鸽子在里面做巢。鸽子正在孵蛋,千加时不时地喂些豆子和脆饼。鸽子好像都认识她,她把头伸过去,鸽子也不叫。

千加从餐具柜的隔板上取出脆饼来,准备再喂鸽子,美穗一边拢着头发,一边从洗手间走出来。

“今天要迟到很长时间。规定九点钟到校实习。”

美穗从年初就去驾校学习驾驶汽车,现已步入实习阶段。

“你怎么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放在梳妆台上?”

千加用手指着簪子说,美穗不言语,默默地把簪子拿起来,脸上流露出不快的神色。千加又问道: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见生驹先生?”

“……”

“你要和他一起去买和服,你们已约好,对吧?”

“你问过生驹先生?”

美穗手拿簪子回转身,眼中迅速闪现出一个完全不同于女儿的奇异眼神且转瞬即逝,千加多少有点惊异。

“这种事儿要早和妈妈说。”

“昨天妈妈回来得太晚啦。”

“我和生驹先生出去以前可以说嘛。”

美穗好像不高兴地把脸转向一边。她还穿着睡衣,没施粉黛,本色的肌肤在晨光下泛着“青春”。

“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还是以拒绝为好。”

“……”

“尽管是对方自愿给买,无故接受客人那样的高价品,心里也不舒畅,也没有理由接受。”

千加从餐具柜前走开,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要是想要好的,妈妈给你买……”

“我并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既然不需要,怎么还让他给你买呢?”

“不是我让他给买,是生驹先生说他要给买。”

事实确如美穗所言,但她反对女儿这种做法。

“那样应该谢绝!今天约好几点见面?”

“十一点在旅馆……”

“他那么忙的人,可真有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