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第4/9页)

“想给你穿,怎么样?”

“啊?这是给我的啊?”

和服是“一越”小花绉绸质地。

“太好了,还是回老家来看看的好啊。”

圣子做了个鬼脸。

这几年,圣子没买过和服。购置和服要几十万日元,她没有富余的钱。

现在圣子柜子里的和服,几乎都是母亲给做的。

“最近大概没有穿和服的机会吧?”

“是啊……”

圣子念及自己在东京的生活。这些年哪儿有穿上和服、悠悠度日的机会?

“先不说和服了。姨妈要给你……”

“妈妈又去找她帮忙了?”

“没有啊……”

“我根本不打算回来的!”

圣子警觉到,母亲给和服的目的是让自己去相亲。

“大家都为你担心啊。”

“我早说过了。别为我操心!”

“你的事,其实外婆也非常担心呀。”

母亲把外婆搬了出来,这让圣子很为难。

“不要再乱来了,让妈妈放心好吧?”

“又说那样的话。”

“妈妈担心你啊……”

姐姐出嫁了,哥哥娶了媳妇,日诘家只有圣子还没着落。

对母亲来说,圣子的确是个麻烦的孩子。反过来说,正因有圣子这样给母亲添乱的孩子,母亲的生活才增添了意义。

如果无忧无虑,无所事事,母亲说不定早已未老先衰。

因此让母亲担忧未必是不孝。

圣子按照自己的逻辑来思考。

“说明白了啊。我可不见姨妈!”

女人也得有自己的主心骨。何况跟高明已经一起生活了四年,怎么可能再去跟旁人结婚?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加仓井。

“先生还是没打算要正式结婚吗?”

“倒不是什么‘没打算’。那样的事,跟爱情没关系嘛。”

“但是相爱的话,应该有个正式的说法。”

“为什么一定要在意那样的一个形式呢?”

“可是总得获得社会的承认啊。”

这一点,圣子也明白。知道那是一般的常识。

可是世上的许多事,并非都可以一概而论。

母亲倒是循规蹈矩,顺着大家的意愿结了婚并一直生活在乡下。但她无法了解或理解男女之间或婚姻中间的微妙之处。

其实在圣子看来,真正的男女之情多数不会一帆风顺。但她并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对母亲和盘托出。

那天上午九点半,医生又来看外婆的情况并做了仔细的检查。外婆依旧神志不清地昏睡着。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有点儿发烧。”

医生交叉抱着臂腕,在思考着。谁都明白,外婆的状况不好。

“再稍等等,看看情况吧。”

医生给外婆注射了一针后,继续输氧并输液。

午前,昨天的亲戚们又聚集过来。大家关注着外婆的病情,也好奇地打量着离家日久的圣子。

圣子根本不把那些目光放在眼里,只是守在外婆的身边。

临近中午,圣子给公司去了个电话。

告诉那边外婆仍神志不清,可能还要再请两三天假。

接电话的是高杉。他回答说:“不必着急,好好看护老人家。”

电话结束时,圣子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社长他……”

“社长也挺担心的。我会告诉他你来过电话。”

“麻烦您了。”

临近中午,阳光灿烂,微风习习。道路两旁是住家,有的已翻新重盖。但这一带的整体布局还是跟从前一样。

小时候觉得眼前的道路宽阔,现在看着却很窄。这条铺着柏油的道路直直的,通向城里。

站在路边看娘家的房屋,恰似耸立在田野上的城堡,地处松林的包围中。

圣子觉得娘家渐渐地已经跟自己无缘了。

圣子去东京前居住的房间,现在堆放着哥嫂不用的东西。

这个家,当家的正在逐步换代,由父母一辈换成了哥嫂。

唯独一个会帮自己说话的人——外婆,现在也即将辞世。心疼自己的只剩下母亲了。可母亲的脑瓜跟姨妈一样,就惦记着圣子结婚的事。

乡下人就这点心思,只要圣子结婚就完事大吉。他们不考虑具体情况,只是以结婚没结婚来区分人。

二十九岁还没有结婚的女人,便像是一个废物。

圣子微风中漫步在平坦的道路上,突然想要回东京。

听说外婆病危,便急急忙忙赶了回来。那时就想着越快越好,返回乡下见外婆,也见见分别已久的母亲和姨妈。

但是那种心情是短暂的,待了一天就腻烦了。

不,正确地说是无法再待下去了。

乡下的娘家已没有自己的落脚之处……

这么想着,就觉得东京真好。高明、加仓井以及公司的工作,都那样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眼前。

“妈妈,我得回去了。”

回到家里,圣子对母亲说道。

“怎么了?突然?”

“不能待太长时间啊。”

“不是说,两三天可以的吗?”

圣子的突然变化,使母亲感到困惑。

“这么待着,外婆也醒不过来。苏醒过来没事儿了的话,我再回来嘛。”

“真拿你没办法啊。”

母亲叹了口气。

跟外婆说了声“再见”,圣子离开了娘家。时间是下午两点稍过。

圣子突然返回东京,母亲跟亲戚们都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外婆都这样了……”

可在圣子看来,外婆若是这样走了,待着也没有说话的机会;若是醒转过来,恢复恢复再回来好好聊呗。

不见得咽气时守在枕边就是尽孝心。跟那些人相比,自己最心疼外婆了。这种心情只有外婆能理解。

圣子心中这样想着。

“真是的,只要话一出口,谁劝也没用。”

“对不起。”

“还是没有回去的车票钱吧?”

“突然跑回来的嘛。”

“就算不是突然,也不会有。”

母亲发着牢骚,从柜子抽屉里掏出五万日元,递给了圣子。

“谢谢啦。”

圣子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问先生好啊。”

母亲说道。本来要跟圣子提相亲的事儿,这会儿像是忘记了。

“外婆的病,我在东京为她祈祷啊。”

瞬间,圣子感到对不住外婆。但事已至此,她没打算改变计划。

“那事儿,你得考虑哦。”

“什么事?”

“结婚的事。”

“妈妈,我的事您就别煞费苦心了。”

“可是,跟个差二十岁的人,打算混到什么时候啊……”

“妈妈,我和先生的生活形同夫妻。这样让我去跟别人结婚,我不在意,人家未必不在意啊。”

选择了高明,责任在自己。即便不是正式的妻子,也不想再去折腾了。这一点,圣子是下定了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