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第9/9页)
那一切都让她不舒服,但仍旧没有撇下危笃的外婆半途跑回东京的道理。再多待一天,为何不可以?
这一想,圣子懊悔不已。不用别人说,自己十分清楚自己犯了错误。
因为已心知肚明,她不希望别人来点透。做了坏事,圣子自己比谁都清楚。
“我去公司。”
圣子像要斩断这种懊悔,站起身来。
“累了的话,今天休息的好。”
“为什么?”
“没,不为什么……”
高明含糊其词。圣子坚决地摇了摇头,走进大门边的浴室里。
正面墙上的镜子里映出她哭肿了的脸。
脸上疲惫不堪。但那不是夜行列车造成的,没准儿是因加仓井的勉强留宿。
高明知道这些,所以才说让自己“休息”的吧?
她用凉毛巾敷了敷眼睛,拢好头发后,走出了浴室。
高明已经返回到桌前,双手交织在一起,呆呆地坐在那里。圣子站在槅扇门后换上了连衣裙,然后坐在了梳妆镜前。
远处传来了回收旧报纸、旧杂志的吆喝声。上午的公寓中一室静寂无声。
室内的两人各揣心思。彼此不作声,各自怀着各自的鬼胎。
这会儿要是有一方突然发难,就会发生不可收拾的局面。保持沉默,或许尚可勉强维持两人的平衡状态。
圣子施了浓妆,掩饰哭泣过的面部。平时淡描的细眉,今日也格外浓重。
化完妆,九点半了。圣子先到外面买回牛奶、面包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做了火腿夹黄瓜及生菜色拉,摆放在了盘子里。
“午饭,给您放在这里了。”
高明回过头来,不知为什么,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的高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还是要去吗?”
“嗯。”
圣子点头后,没回头看高明,便开门出去了。
秋天明晃晃的阳光,使圣子一时间感觉晃眼。
出了家门,走到通往大路的小巷尽头,那儿有部公用电话。
圣子从手提包里拿出零钱来,拨通了娘家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接线的机器声,微弱的铃声响了几下,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圣子听着有点儿陌生,大概是来奔丧的亲戚吧。
“我是圣子,能请我妈妈来听电话吗?”
圣子像是对外人讲话那样,客气地说道。
“请稍等。”
几分钟后,母亲过来接了电话。
“啊,圣子,你在哪儿啊?”
母亲张口便像是带有责备的口吻。
“东京啊。”
“外婆去世了。”
“知道了。”
圣子粗声粗气地说。
“从昨晚开始,打过两个电话了,你上哪儿去了?”
“半道电车晚点了,没赶上新干线。今天早上到的。”
本来担心母亲问起不好回答。可真逼到那儿,谎话竟脱口而出。
“昨天晚上的电话,不是在东京打的吗?”
“不是啊,在大阪呀。”
“那,可真辛苦啦。”
善良的母亲,很容易就信了女儿的谎言。
“回去晚了就晚了,但是要跟‘三鹰’家里联系一下啊。”
“你跟先生说了我中午过后就出发了吗?”
“是啊,以为你早就到了呢。”
高明显然知道圣子下午就离开了山口,却什么都不说。
“那,昨晚一直在电车上吗?”
“是啊。”
母亲做梦也不会想到:女儿竟跟外面的男人在饭店里过了一夜。
“你马上能过来吗?”
“不行,去不了啊。”
“所以呀,走那么急干吗?真蠢……”
“但是……”
圣子想说“没办法啊”。其实她也对早回东京懊恼不已。
“昨晚我打电话,不是说稍好了些吗?”
圣子除了跟母亲发牢骚,别无宣泄的出口。
“没错啊。可后来又突然被痰卡住了。”
“吐不出来吗?”
“外婆身体很弱,加之昏迷无意识,自己是吐不出来的啊。马上喊来了医生,好像嗓子里卡了浓痰。”
“真可怜……”
“最后很难受的。”
可以听到母亲那边的哽塞。或因是其母亲,才比圣子更加伤心。
“最后咽气是几点?”
“十二点过后。”
还是在跟加仓井吃夜宵的时候。
“外婆最后睁开眼睛,看了看大家。”
“真的?”
“也可能没有恢复神志,只是因为难受才睁开了眼睛吧。”
圣子不想知道更多情况。知之越多,后悔愈甚。
“你还是不回来吗?”
“我独自在东京祈祷外婆的冥福吧。”
“你也太倔了,妈妈不想再跟你说什么了。”
“怎么会……”
母亲绝情的话,让圣子忽然觉得很寂寞。
“和服,妈妈寄给我吧?”
“寄?但要举行葬礼什么的,会晚一些。”
“没关系。”
母亲说了不再理她的气话,但母女俩很快又拉近了距离。
“那,电话钱快用完了,挂电话了。”
“今天不去上班了吧?”
“去,去上班的。”
“不要让先生担心啊。”
“没让他担心啊。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也没说。”
“那,我挂电话了啊。”
圣子小声说了句“再见”,放下电话听筒。外婆走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但是跟高明的事才刚刚开始。
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后却已有了动静。圣子仰望着明亮晃眼的秋空暗自想:两人之间会留下怎样的阴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