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家之章(第12/17页)

“这就是安格尔[1]那幅《泉》的姿势。”

纯子微微一笑,用双手把木桶举至左肩,慢慢倒转。水很快从她的肩膀顺着前胸流了下来。水滴好像和她那油滑的年轻肌肤完全不相容,一滴一滴又从她的胸部滑过腹部,坠落到脚下的岩石上。

停止动作的纯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唯一动着的是她肩膀上残留的水滴以及她那含笑的双眼。

“怎么样?漂亮吗?”

浦部看着眼前的裸体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那完全不像少女的丰满的前胸、腰肢,白色的隆起,还有中央翘立着粉红色乳头,纤细的胴体与四肢,还有那略带微笑的面容,似乎都在玩味着浦部的狼狈与无措。

“怎么了?”

“嗯……”

浦部仿佛要掩饰自己的亢奋般在浴池里站起身来。

“等等,别动。”

纯子说着从岩石上跳下来,扑进了浴池。

“喂,使劲儿抱住我。”

她从正面扑过来,撞得浦部脚下打了个趔趄。

“你怎么了?”

“为了别让我死去,盘腿坐好,把我紧紧抱进怀里去。”

浦部顺势坐到了浴池里,纯子就像巢穴中的小鸟一样直落他怀中。

为时一个星期的阿寒之旅,成为浦部终身难以忘怀的珍贵回忆。

而后来因为纯子绝命阿寒而使这一回忆更加鲜明、生动。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浦部当时可是根本想不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那个时候,浦部只顾享受着这次旅行所带来的快乐,心满意足。在这里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来骚扰他们。纯子也像三年前初次造访浦部家时那样,温情而柔顺。

不可思议的是,因为纯子变得格外柔顺,反而使浦部开始觉得和纯子结婚的事儿不必操之过急了。看到纯子在阿寒这一大自然的怀抱中随性而为、心情舒畅的举止言行,他甚至感觉到结婚这一枷锁似乎不太适合于纯子。

但这不过是处于喜悦之中暂时的宽容,不过是人在旅途而产生的感伤罢了。

返回札幌以后,纯子又回到了原来那种放荡不羁的生活当中去了。深更半夜还在街上到处喝酒、乱逛,醉得不省人事后便在伙伴家里过夜。就如同习惯于在城市这处人类的原始森林中活动的猛兽,在大自然中暂时恢复了温柔的性情,而当它再次返回到原始森林中时,它那傲慢的血液便会重新沸腾起来一样。

浦部也重新回到了被纯子牵着鼻子转的日常生活中。

好像昨天晚上她又到什么地方去喝酒了,好像又跟什么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每当浦部听到此类传闻后便会赶过去追逐纯子的踪迹,一旦发现她以后,便坐到她身边,监视着那些凑近她的男人们。可是纯子一看到浦部出现,反而会故意给他出难题似的,在别的男人面前撒娇,往人家身上贴靠。这种时候,浦部便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继续喝他的酒。

男人们时而窥探一下浦部的面部表情,继续和纯子胡闹。纯子则交互看着他们双方的表情,闹得更凶。在表面上的游戏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相互试探。

从阿寒回来后还不到一个月,浦部的心中便重新萌生了想用婚姻的枷锁绑缚住纯子的欲望。

纯子在校园里做雪雕的时候受寒感冒了,在家休息期间吃高效安眠药企图自杀这件事情发生在这一年的二月中旬。浦部第二天接到纯子母亲打来的电话得知这件事以后,虽然下午三点开始有一个聚会,但他还是放下电话就直接跑到纯子住的那家协会医院去了。

纯子住的内科病房在一楼,是个单间。当浦部闯进病房去一看,纯子的姐姐兰子正坐在纯子床边的圆凳子上。

“她怎么了?”

浦部交互看着他们两姐妹喊道。

纯子似乎在发烧,脸色潮红,头埋在白色的枕头里,紧闭着眼睛。兰子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用目光示意浦部到外边的走廊里去。

“她吃的药量并不算太大,好像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据说她的肠胃因此发生了溃疡。”

“原因呢?”

问完这话,浦部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赶紧看了看四周。

“不知道。”

“可无缘无故的她怎么可能这么做?”

“她老早就说想死了。”

“所以我才问为什么?”

“老师,您觉得呢?”

兰子反过来问起他来。

“问我?”

兰子双手交叉于胸前,靠在门边的墙上。浦部眼睛望着兰子,脑子里却浮现出自己与纯子在饭店里发生过关系后那短暂的交谈场面。

是因为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在纯子身上投下了阴影吗?是因为知子的存在令纯子无法承受,才痛苦得想寻求自杀吗?当他和纯子谈到自己要和妻子离婚的时候,纯子只是微微一笑说保持现状就好。她说这话时的表情是那么平静、自然,难道那是纯子故意装出来、演戏给他看的吗?

就像在海边旅馆里故意从楼梯上滚落下去一样,她真是个用复杂的形式表现爱情的女人。依此类推的话,说不定她此次自杀的举动也是另一种爱的表现呢。无论如何,事情的真相不问纯子本人是无法了解的。不过,抛开要负很大责任这一层不说,对于浦部而言,纯子是因为无法承受与自己的爱情重负才企图自杀的,这种想法还是令他感到很愉快。

“暂时还是先让她一个人好好休息休息吧。”

浦部点头表示同意兰子的意见,他看着病床上的纯子,突然感觉她是那么可亲可爱。

从那以后,浦部开始每天都往医院跑。每天他快到中午的时候起床后,马上就动身去医院。按照纯子的愿望喂她吃吃东西,或者用毛巾帮她擦擦脸什么的。有的时候还帮她换睡衣,甚至连大小便这类的事情他都包了。一个对事物具有判断能力的中年人在一个刚刚十七岁的女孩子面前如此唯唯诺诺,这种样子就算他本人不在乎,但在他人眼里却显得相当不正常。

“听说浦部那个家伙整天陪着纯子,像个下人似的伺候她呢。”

聚在“阿咂米”“炉畔”等处的那些品质恶劣的朋友们半是羡慕、半是嘲笑地议论着他。纯子的家人们虽然对浦部对纯子的精心看护也深表感谢,但同时也因此而感觉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一般。这一点,姐姐兰子以及哥哥喻他们以前就已经有所觉察,也还没什么,倒是一直不知情的父亲、母亲,现在也不得不认可这件事情了。

不管周围的人怎么想,浦部对纯子忠心耿耿,而纯子对于浦部的忠心耿耿也表现出坦然接受的态度。这样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纯子的家人反而把照顾纯子的事情完全交给浦部,并且对此情况也似乎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