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家之章(第5/17页)
“这里可没有威士忌。”
“喝清酒也行。”
纯子举着宽口杯让浦部帮她斟上酒后,一口就喝下去了。
“你们还是怕你父亲吧?”
“他呀,老是耍威风。”
纯子借着纸灯笼的光亮打量着周围。只见四周黑乎乎的木板墙上挂着好多用毛笔写着沙丁鱼、鲽鱼、花鲫鱼等字样的薄皮子。
“你母亲脾气好吧?”
“她可是个善良的人。”
“那你除了哥哥、姐姐之外……”
“还有弟弟。”
“你哥哥现在是?”
“他是北海道大学的学生。”
像这样说着话,浦部仍然为自己带着个十五岁小女孩到处跑而感到心里有愧。
“那你姐姐呢?”
“我姐姐呀,我姐姐去年女中毕业以后就工作了。”
“只有你一个人喜欢画画?”
“我姐姐是诗人,画画的就我一个。”
纯子喝酒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推让,给她倒多少她喝多少,喝了也不醉。浦部想这恐怕是因为她还不懂得品酒的缘故吧。看她现在喝得这么急,搞不好过后酒劲儿一上来就会突然一下子醉倒了。浦部在替她担心的同时,也在想象着她醉倒的那一瞬间会是什么样儿。
可纯子现在考虑的却好像完全是另外的问题。
“老师,我真的具有绘画天赋吗?”
“是啊,没错。”
“比您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有才?”
在暗淡的光线下,纯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浦部。
“嗯……”
浦部说得有些含糊了。
“明确说是!”
“是。”
“太好了。”
纯子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干了杯子里的酒。
那天晚上,浦部把纯子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四周围除了五十米开外有一盏电灯外,再没有任何光亮了。隔着狭窄的小路能看见对面学校里树影婆娑,从防洪堤那边传来由于秋雨连绵水位上涨的丰平川湍急的水流声。
他们二人停住脚步,相互凝视着对方。
“你父亲不会生气吧?”
“如果他生气了,您有什么好办法?”
“真要是那样,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看浦部在为她担心,纯子安慰他说:“我很擅长蹑手蹑脚走路,不会惊动别人的。再见喽。”说完扑哧一笑,灵巧地转身消失在装有门灯的玄关里。
四
过完年,纯子对绘画的热情更加高涨。她整天面对着画布画呀画的,始终不见她厌烦。
正因为这样,从春天开始她便一幅接一幅地把自己完成的大作拿到市民美术作品展、北海道民主美术展、北海道艺术展以及独立派沙龙美术作品展上去参展,九月还获得了全北海道学生美术展的最优秀奖,并被推荐为独立派沙龙美术协会的委员。
每次参展,当地的报社都会把她作为女学生画家进行报道,称她为“天才少女”,连同她的照片一起登报。
纯子头戴贝雷帽,染着红头发,穿着红大衣,以极其醒目的姿态行走在札幌的大街上。在文化人的圈子里,纯子已经变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知名人物,开始单独出入“阿咂米”“炉畔”等场所,并且开始和浦部以外的画家以及报社记者等交往起来。
在这个人口只有三十万的小城市里,纯子俨然已经成为名人。
面对纯子的成长,浦部既高兴又担心。
绝大多数的人都知道浦部是纯子的老师,是发掘出她的才能的伯乐。报上每次报道纯子事迹的同时,也会对她的老师浦部进行介绍。人们都在议论,只要有纯子在的地方,都会看见浦部像个影子似的跟随其后。而且这时也已经开始有传闻,说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相当暧昧。
但实际上,浦部和纯子还只是亲密的师生关系,并没有逾越最后那条线。
说实在话,浦部对此相当焦虑。因为自己是纯子的老师,所以大体上能够掌握纯子的动向,甚至跟在她身后转也都不会显得太奇怪,但是却不能完全了解纯子的行动,并对其进行限制。
现在纯子已经渐渐开始把浦部晾在一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混迹于文化人的聚会上以及文化人聚集的咖啡馆里。
因为浦部非常了解那些画家以及报社记者的生活毫无节制,所以看着纯子跟他们混在一起感觉很悬,紧张得不行。而那些男人们只要一发现纯子,便会争着抢着把她叫到自己那个圈子里去,灌她喝酒。他们一边讨好她一边灌她酒,跟她搭讪。而纯子则理所当然似的接受着他们的奉承,而且喝醉了酒以后还会无所顾忌地依靠在这种人的身上,让他们送她回家。真不知道她是天真无邪,还是根本就没把男人当回事儿。不过浦部看到纯子的这个样子,心里未免很不是滋味。
既然那么不放心,还不如干脆自己去牢牢抓住纯子算了。虽然纯子现在已经成为全城艺术家眼中的偶像,但和纯子有师徒关系的浦部毕竟还是处于他人所不可比拟的优势地位,如果再加上肉体关系的话,那就真的如虎添翼了。
浦部虽然有这种愿望,但是还缺少真正去实现这种愿望的勇气。
从夏到秋,浦部自己已经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纯子。直到春天那会儿,浦部还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对这个有点儿才能的个性化少女感兴趣而已,可现在的实际情况却是,他已经彻底地爱上了她,完全被这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了。这种感觉和六年前浦部在和夫人经过一场热烈的恋爱后走进婚姻殿堂时的感觉完全相同。
尽管如此,浦部仍然犹豫不决,不敢轻易出手。其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他还在拘泥于社会常识,顾虑到自己比纯子年长十八岁,而且还有为人之师这一层关系。
要说起来,年龄的差距和师徒关系等等,这些和恋爱都没有任何关系。何况作为一个自由职业的画家,又不像普通的工薪族那样有上司成天在耳边唠叨。就算个人生活放荡一点也照样还是艺术家,因此可以说这种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是能够得到社会上的谅解的。
虽说是这样,浦部还是觉得无法直截了当地对纯子挑明。一个有妻室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喜欢上了比自己小那么多,而且还是自己学生的小孩子,这种顾虑令他羞于启齿。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纯子在他面前表现得太不设防了。不知什么原因,纯子不仅对浦部,而且对所有男人,好像都没有任何恐惧、害怕的概念。如果是对男人了如指掌的成年妇女倒也罢了,可她还只是个高中一年级的女学生,所以才会显得她过于大胆。尤其在浦部面前,可能是因为把他当作老师看待的原因吧,纯子在他面前会毫无顾忌地脱掉学生制服,喝醉酒以后,还会扎到他的怀里小睡一觉。而这种举动反过来看,也可以说是她信任浦部的一种表现,好像她觉得浦部对她绝对不会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