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兰子之章(第13/14页)

“那你就是因为想就此结束生命才吃的药?”

“我吃药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想吃就吃了。”

“可如果我发现得再晚一点儿的话,那你当时就真的死过去了呀。”

“真死了倒好了。”

“你说什么呢。”

“如果画不出画来,我可不想再活着了。”

“那你是因为画不出画来才吃药的?”

“如果死了就死了,如果死不成,我不是还可以借着自杀未遂这股热乎劲儿,再多当几天天才少女嘛。”

兰子真不明白妹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寻死的人都是因为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才去寻死的。”

纯子像唱歌似的说完,拿起小镜子照起自己长满了药疹的脸来。

驹田死后,兰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在妹妹面前她还硬逞强,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把驹田自杀这件事放在一边。可是等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她总觉得是自己杀了他,令她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即便不把话说得那么绝,总应该还有其他稍微和缓一些的分手方式的。为了不输给冷酷的妹妹,自己竟然也不自量力地装起冷酷来了。她对自己实在太失望了。

不过现在的实际问题是,她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由于驹田之死,使兰子再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工作场所。正因为有驹田在还一直勉强维持的公司,现在却由于他的死使公司振兴的希望更趋渺茫。

兰子想干脆趁这个机会到东京去。一直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应该到东京去,接受一些适当的刺激,说不定还能开辟出一条新的人生道路来。

想归想,可是她现在又没有勇气彻底甩开村木,独自一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东京去闯荡。就在她犹犹豫豫的过程中,驹田的公司彻底垮了,兰子失业了,整日到处闲逛。

三月初,纯子重新开始到学校去上课。自杀未遂这件事只告诉了老师们,一般的学生们几乎都不知情,不过在那些经常出入酒吧、咖啡馆的画家以及地方上的文化界人士们当中,这件事情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他们对于吐了血还作画,现在企图自杀又未遂的天才少女,又开始产生了新的好奇以及向往。

浦部在那之后经常到纯子家里来。可是也就是在这一时期,纯子经常是自己明明在却偏说不在家,冷淡地让家里人把他轰走。

“你住院的时候,他那么尽心竭力地照顾你,现在为什么不去见他呢?”

“那个时候我确实需要他,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呀。”

“可你不是还需要他帮你搞个人画展以及做各种各样其他的事吗?”

“男人是不能惯的,一惯就会养成坏毛病,还是时不时就对他们冷淡一点儿好。姐,你也要注意噢。”

“你在说我吗?”

“村木先生的事情,还是算了吧。你说医院里的那个千田医生是不是很棒?”

“可能是穿白大褂的关系吧,看起来很清爽。”

“那个医生连白大褂袖口上的扣子都系得整整齐齐的,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儿装腔作势。开口闭口的就是‘所谓青春就是……’,一本正经的老是说教。”

“喂,你这次又想和那个医生交往?”

“你别说得那么夸张好吗?我没和他交往,只不过偶尔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跑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一趟而已。”

“他那么晚还在学习吗?”

“他可是个特别认真好学的人。就是因为他太爱学习了,所以我才要去给他捣乱的。上次在他房间里还顺便让他亲了亲我。”

“那个医生会做那种事吗?”

“是我主动扑到他怀里去的。他当时慌乱得不行,又开始对我进行说教,说什么‘你必须要更加珍惜你自己才是’等等,因为他太爱说教了,所以我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牧师’了。”

“那你干脆时常到他那里去忏悔一下好了。”

“我在给他写信呀,我想他每次接到信,肯定都会很认真去看的。”

纯子感兴趣的目标好像又再次转移了。兰子看到她转变得如此迅速,简直难以置信。同时对于被她抛弃的浦部又充满了同情。

三月中旬,兰子终于决定去东京。

她当时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有个原来在驹田公司里工作过的人现在已经在东京的某家出版社里就职了,那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总之她觉得,现在如果继续在札幌待下去的话,只会被卷入到纯子那种异常的生活节奏当中去。

“是吗?到底还是要去啊。”

当兰子告诉她自己的决定时,纯子一边往空中扔着铜板玩儿,一边小声嘀咕着。

“我要到东京去重新开始。”

“是觉得和我在一起会受影响吧?”

“倒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明白。虽然我会很寂寞,但既然是为了姐姐好,也只好这样了。”

“不过我还不知道到了东京以后会怎么样呢。”

“真好,姐以后可以写小说,扬名立万,前途无量哦。”

“你说什么呢?你现在不是已经取得了那么多的成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和我这个还不知道今后能不能成器的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嘛。”

“不知道的时候是最好的。”

纯子使劲儿盯着手中的铜板看着。

“我可能已经不行了。”

“别说傻话。你本来就有天赋,拿出点儿朝气来,还像以前那样继续画吧。我现在开始也认真写小说,将来一定要让大家都目瞪口呆。”

“嗯……”

纯子点了点头,再次把铜板抛向空中。

兰子从札幌出发的那天,从早晨开始天就阴起来了,到了下午开始下起了雨夹雪。她要乘坐的列车是傍晚五点钟发车,到函馆换联络船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深夜了。

母亲和纯子以及朋友还有村木也都到车站为她送行。兰子看着村木,想到从今往后他就要被纯子独霸过去了,心中不禁生起一丝嫉妒之情。不过那种感觉也瞬间即逝了。发车的铃声响了,兰子再次从窗口向每个人挥手道别。

铃声过后,列车开动了。一起向她挥手的送行人群仿佛在渐渐向后方退去。

“再见!”

当兰子再次使劲儿探着身子向众人挥手的时候,她看见身穿红色大衣的纯子从送行的人群中飞奔而出。

“姐!姐!你别走!!!”

纯子舞动着头发,追赶着列车。

“姐,你走了,我就得死了。”

“多保重,我会给你写信的。”

月台上的人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了呢,全都把视线投注在这个边跑边喊的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