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第5/7页)

看来我刚才得意忘形,说了一些过火的话。夏美肯定觉得这些话和平时在母亲那儿以及学校老师处听到的一样,所以才要回去的。

“对不起……”

但是,我为什么要向这个小毛孩子道歉?我哪点说错了?可这些在心理治疗上却行不通,这也许就是患者棘手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如果让夏美就这样回去的话,会使特别提拔我担任如此重要工作的冰见子医生感到失望。

“等等,我是一个新手……”说完以后,我又慌忙纠正,“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像你这样年轻的患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刚一说完,夏美回过头来,用不解的目光望着我:

“医生,你刚做大夫不久吗?”

“嗯,也算吧,这边的心理治疗是刚开始的。”

我以为自己不是真正的医生之事要穿帮了,紧张得心里“嘭嘭”直跳,夏美重新回到了床上,把背靠到了床头上。

“你刚才对我说,你只是一块沉默无语、听人说话的木头……”

“对对,是这么回事,所以你还像刚才那样,把什么都说出来,好吗?”

这样一来,到底谁是心理咨询师,谁是来访者,我也搞不清楚了。

夏美总算不再生气了。

看到她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我首先辩解了一句:

“刚才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你清水出芙蓉的样子,我觉得已经很漂亮了。”

“但是,我讨厌得要命。”

我知道如果再说什么,只会引发争吵。

“我明白了。”

我一边点头,一边重新看向夏美的脸。这是一张谁看见都会觉得青春靓丽、天真无邪的面孔,如果夏美自己有意的话,那么很多男孩都会主动去接近她,这点绝不会错。

但是,夏美对自己的长相却厌恶得不得了,从长相到身体,从耳朵到指甲尖,好像都成了她厌恶的对象。

人们多少都会有一些自我否定的倾向,特别是年轻时这种倾向更为突出,在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单方面苛求的同时,在其他方面则表现为对周围的人攻击性较强。特别是夏美,她厌恶她母亲,不想变成母亲那样的情绪极为亢奋,所以表现在言行举止上就是伤害和母亲有些相像的自己。

即使我这么一个临阵磨枪的心理咨询师,也能够察觉这些事情,问题是下一步,我应该如何处理才好。

“至此,你的想法我差不多已经了解了,你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事情吗?”

我看着病历上“和朋友之间缺乏协调性,有闭门不出的倾向”这句话发问:

“你和学校的朋友之间关系怎么样?”

“他们都不喜欢我。”

“是不是只是你个人的猜想?”

“不是,这些也都是那个人的错。”

又来了,夏美对母亲的怨恨好像很深。

“那么,你可不可以把那些事给我讲一讲?”

夏美盯着天花板望了一会儿,好像下了决心。

“那个人自己既狡猾又污秽,却总是对周围的人说我令人担忧,是个干什么都没出息的孩子,从朋友到老师她到处说我的坏话,装作只有她一个人担心我似的……”

接着,夏美把对母亲的不满和与朋友们相处不好的事情,一件件说了出来。

听着夏美滔滔不绝的述说,我好像在听自己的孩子进行哭诉一样。

夏美的述说有时是跳跃间断的,而且条理也说不上清晰,但基本上说的还是她对母亲的厌恶。母亲利用父亲的迟钝,仍在红杏出墙,她不能容忍母亲有外遇,认为由这样一位自私自利的母亲所生,她自身也有一种不洁之感,这甚至影响到了她与朋友之间的关系。夏美做不到心无芥蒂地与大家进行交往,结果导致了彼此之间的冲突。

所以出现了啃指甲、扎复数耳洞的现象,夏美有时称母亲为“老太婆”,或骂母亲是“恶魔”,甚至发展到深更半夜突然就不见了,出去买安眠药服用,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相信母亲,还有就是为自己和母亲相像而感到烦躁不安。

大约二十分钟,夏美就像机关枪一样一个人滔滔不绝,最后不知是说累了,还是由于把自己在心中埋藏至今的秘密一口气发泄了出来,从而获得了一种安全感,夏美大大地叹了口气,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这样就对了。”

我一下子感到夏美非常可爱,连忙抑制住想要去抚摩她脑袋的冲动,接着说:“你的感觉我非常理解。如果我是你的话,也许会做出同样的事来。”

“真的吗?”

夏美好像找到了知音,显出一种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的表情。

“但是,你最好把这一切全部忘掉。如果你一直纠缠在这些事当中,不断地对母亲进行反抗,或者伤害自己,最后什么目的也达不到。像你这样的好孩子,总是被这种无聊的事情所困扰,实在太可惜了。这样一来,不就等于你输给你母亲了吗?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自己的生活重心移向外面的世界,自然地和大家进行接触,那么高兴的事和有意思的事多得很啊。”

当我觉得自己又说过了头想要住口的时候,发现夏美一直在频频点头。

从夏美目前的样子看上去,她好像正在准备重新迈出人生新的一步。虽然在此后漫长的人生岁月里,也许还会出现烦恼和挫折,但是那个时候再到这儿来谈心就可以了。

“那么,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我看了一下表,从开始到现在正好五十分钟。

一次的心理治疗时间,大多定为四十五分钟到六十分钟。

从时间上来看,五十分钟刚好合适。

我把和夏美谈话的内容大略记录在病历上,然后到隔壁冰见子医生所在的诊室去了一趟。

冰见子医生正在诊治一位五十多岁的男性患者,看到我问道:“完了?”

“唔,差不多……”

“那,没什么问题吧?”

虽然夏美途中曾经提出要“回去”,但是后来她还是坦率地诉说了自己心中的秘密,因此我觉得还算顺利吧。“对。”我答道。

“你告诉她,如果她还希望进行心理治疗的话,请她跟诊所联系。”

我点了点头,重新回到心理治疗室,夏美已经从床上下来了,单手拿着书包站在那儿。

“那么,今天就到此结束,来这儿治疗以后,感觉好点儿了吗?”

听到我的问话,夏美回答:“应该是吧……”

“如果再出现什么情况的话,跟我们联系好吗?”

“那个,您的名字是……”

我连忙把挂在胸前小小的名牌拿给她看,同时自我介绍道:“北向,读北向而不是北风。”刚说了一半儿,夏美噗嗤一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