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障碍(第2/6页)
他今年四十七岁,在六本木一栋大厦的物业管理公司工作,今年三月,他因为严重失眠和不安障碍来这里就诊。
根据病历的记录,今年二月他在公司曾闯过一次大祸,原本是要被炒鱿鱼的,但后来被留用了下来,从此以后他常被一种还会闯祸的不安折磨,总是静不下心来,有时出现悸动、盗汗的症状,甚至还有全身颤抖、呼吸困难的现象。
他被诊断患为“神经官能症”,也就是所谓的不安障碍,如果病情继续加重,会引起休克,甚至危及生命。
“最近怎么样了?”冰见子医生问。
患者答:“啊,我仍在努力。”但是他的脸色并不甚好,一副没有自信、心情紧张的样子。
“不那么努力也没关系,即使再出现错误也没什么,你们老板不是说过了吗?”
依照冰见子医生的请求,铃木先生现在被安置在一个相对清闲的职位,但是他本人还是逃脱不了再犯错误的那种不安。
根据我读过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在人们的内心深处,有人能够认知的意识,还有一种是人无法认知的潜意识,所以人的意识由意识和潜意识两个部分组成。
在人的潜意识当中,隐藏着各种各样的欲求,为了使这些欲求得到满足,这些潜在的欲求就会上升到意识的范围。但是当这些欲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流动,从意识的世界被压回潜意识的世界里,这种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的互相冲突,称为“纠纷”。
人们时常被这种纠纷所困扰,当人们潜意识里得不到满足的欲望过度膨胀的时候,就会折磨本人,最后会以各种各样的神经官能症的形式表现出来。
铃木先生的病因在于,他总是以不努力不行的标准进行自律,这样使得情绪更加紧张,由此造成了精神上的不安和身体上的异常反应。
来冰见子诊所就医的患者当中,有些是冰见子医生的仰慕者,他们想和她直接说话才来就诊。特别是男性患者,被冰见子医生的美貌和说明病情时那种干脆利索劲儿吸引,觉得只要能见到她,就能使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
铃木先生也是其中之一,他每次都穿灰西装,打着素色领带,一米七的身高,虽然有着世间常见的健壮体格,却总是用孩子般依赖的目光,追随冰见子医生的一举一动。
冰见子医生对这类患者当然早已习惯,她淡淡地在病历上记录着铃木先生讲述的病情。
“我希望夏天就能完全好了,争取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对于铃木先生的自述内容,冰见子医生轻轻地一带而过:“这种事情你不必太在意,即使给他人添些麻烦也不要紧。”
“但是,已经不能再给别人……”
铃木先生即使从表面上看,也是那种极端认真、一丝不苟的人。事实上他每次来的时候,都穿着同样的西装和白衬衣,图案朴素的领带严丝合缝地系在脖子上。
看着他诚实的样子,我想起了冰见子医生说过的“精神病患者中没有坏人”这句话。
在我至今接触的患者当中,的确没有一个坏人。
当然有一少部分人,由于毒品或酒精中毒等有过犯罪记录,但是这些人从根本上说也是非常单纯的人,正是由于性格脆弱,他们才会走向犯罪的道路。当然,此外的一般精神病患者,和他们接触长了,就会发现他们当中很多人诚实专一、认真努力。还有不少人感觉迟钝,但智商很高。换一种说法,就是这种过于专一或者内向的性格,导致他们难以适应现实社会中那种混杂的局面,从而伤害自己,引发了神经系统的疾病。
“不要紧的,服了这些药,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铃木先生一直话不停口地述说着自己的情况,冰见子医生选择适当的时机刚要结束治疗,铃木先生忽然请求道:“请让我握一下您的手。”
冰见子医生稍稍有些窘迫,接着伸出她那只美丽颀长的秀手。铃木先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谢谢您!”好像臣服在维纳斯的脚下一样,深深地低下了头。
铃木先生好像从冰见子医生那里得到了什么“气”一样,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我都没有握过冰见子医生的手,这家伙脸皮也太厚了。正当我因此发愣的时候,冰见子医生道:“好了,已经不要紧了。”并试图抽回自己的手。铃木先生这时仿佛才醒悟过来一般,松开了冰见子医生的手。
我拍了拍这个磨蹭着不走的患者的肩膀,领着他向挂号室走去。
“请在那边等一下,我给您拿药。”
刹那间,他用略带怨恨的眼光看了我一眼,那种软弱空虚的表情,使我觉得他很像一个人,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花冢总院的患者。
就是那个住在西楼病房、由凉子负责护理的叫村松的患者,他也是用和铃木先生一样虚无的表情望着我的。当然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都是四十多岁,可能是那股认真劲儿比较相似吧。
想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了凉子说过的“根本没必要让患者住院”那句话。
“如果冰见子医生想让这位叫铃木的患者住院,办得到吗?”
我一边按照病历上的要求取药,一边想象。
如果冰见子医生对这位患者说:“你这样工作下去相当危险。在这种状态下继续工作的话,说不定还会造成失误,所以你先住院一段时间如何?在医院住一个月认真服药的话,你的病情肯定会好转很多。”
听到这番话,眼前这个男患者说不定会马上接受她的建议。他本来就没有自信,加上情绪不安,又被美丽的冰见子医生所吸引,肯定会高高兴兴地前来住院。
“并且让他服用药劲很强的药品……”
这时我慌忙左右地摇头。
我究竟在想什么呀?照这种思路,冰见子医生好像在随意操纵患者似的。
“别再进行这种无聊的揣测了。”
我心中暗语,这时好像又来了新的患者,我听到了挂号处有其他女性说话的声音。
我急忙把药片包好,小声叫着“铃木先生”,并告诉他服药方法。
“这些白色药片早晚各服一片,这种黄色的和以往一样,睡不着觉的时候可以服用,一次最多两片。”
铃木先生边听边点头称是,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把药接了过去。
在冰见子诊所,几乎所有的患者都采取预约的方式。
这样,一来不会让患者久等,二来避免不同的患者碰面。说得明白一点儿,即使不是精神病患者,门诊时也不希望碰见他人。
由于刚才进来了新的患者,会不会和拿药准备回去的铃木先生在挂号室撞上,会不会出现某种尴尬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