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第2/2页)

推开“拉芙尼”那扇厚重的大门时,里面已经相当热闹。今天是周末。对透来说,“拉芙尼”里的男男女女——年龄都比透大,有说有笑地喝着酒——不知为什么有一种亲切感,仿佛他们在这个酒吧共有着一些难忘的经历似的。这里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钢琴、柜台、还有插在花瓶里那巨大的鲜花。

透点的啤酒送来的时候,诗史到了。无论酒吧里多么吵闹,只要诗史一来,透立刻就能感觉到,连头都不用扭。

“雨下得真大。”

诗史来到透的身后,一只手抶着透的肩头说。

诗史在透身旁坐下,她好像一点儿都没被雨淋。白色的T恤和驼色的短裤看上去就像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一样。估计她是出了家门便打了出租车,然后一直到酒吧门前的。

“怎么样?还好吧?”

诗史问道。她叫了杯伏特加,然后转过身子看着透。她手指上的一个硕大的钻石戒指格外显眼。

透没有吭声,他不能对诗史撒谎。

看到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诗史就在眼前,透却感到有千种怨恨涌上心头。

“回来以后再打电话给你。”

在轻井泽,当时诗史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还生着气呀?”

诗史劝透说,

“别再生气了。”

“当时不是很快乐吗?”

当时的确快乐,快乐得让人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透重温着当时幸福的感觉,他已经无法区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不幸了。

“可是……”

透激动地说,

“可是我又被抛弃了。”

说出这句的瞬间,透自己都觉得惊讶,不过他知道,这正是自己真切的感受。

诗史睁大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显然是对透说出的话感到惊讶。好半天,诗史没说出话来,

“谁也抛弃不了谁。”

过了一会儿,诗史极其认真地说道,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本来有两个人,后来又来了一个人,于是就成了三个人。就是仅此而已。”

诗史的话对透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当时自己是被抛弃了的。透终于明白了,连续几天来一直折磨自己的孤独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一想到此,透反而觉得异常地平静。

“看来以后还是要继续被抛弃啰。”

听透说完,诗史把香烟放到桌子上,

“你想吵架么?”

透笑了。

“没有呀。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而已。”

钢琴声悠扬地响起在周围,酒吧里依然喧闹一片。

“不过……”

透盯着诗史的眼睛,说出了心里话,

“我真是忍不住想见你呀。”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诗史忽然变得面无表情,无比哀伤地说,

“求求你……”

她拿起香烟放到嘴边,但又放了回去,

“求求你!”

诗史重复着,

“别让我太伤心了。”

透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因为,他根本没打算来责备诗史什么。

“对不起。”

透向诗史道了声歉。两个人沉默着。透低头喝了口已经变温了的啤酒。

“真是没救了。”

终于,诗史开口说道。她梳理了一下头发,又把香烟点着,

“我梦里都是你。”

透做梦也想不到诗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连工作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想着你。”

诗史接着说,

“在轻井泽的时候也是一样。你走以后,我在那儿一连生活了几天。只有我一个人,就在同一个地方,却觉得什么都已物是人非……”

透开始后悔起来,那天真不应该把诗史一个人留下。虽然有些不尽情理,但透依然仍觉得自己没带诗史一起离开是个最大的错误。他觉得对不起诗史。

“我真想见你!”

诗史说着,也不顾周围人的反应,冲动地给了透一个长吻,一个充满忧伤的吻。

第二天早晨,耕二被妈妈的电话叫了起来。雨已经不下了,天上漂着几朵积雨云。

“还没起床?”

耕二很长时间没像昨天晚上那么喝酒了,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夜里两点多了,他倒在床上便一直睡到现在。

“我正要起呢。”

耕二回答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嗓子了?难听死了。”

听妈妈那语气,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似的,可忽然不再吭声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

耕二有些不耐烦了,有什么事干脆说了不就行了。

“是这样……”

妈妈欲言又止,

“小隆给你打过电话吗?”

“隆志?”

耕二想起来他跟哥哥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哥哥结婚典礼那天。

“没有呀。”

耕二接着问,

“怎么啦?”

妈妈顿了一顿,终于说道,

“……他呀,被赶回家来了。”

“被他老婆?为什么?”

哥哥结婚到现在连两个月都还不到。

“小隆也不跟我说。”

耕二挠了挠头,

“不管他们为什么吵架,你不用替他们操心。夫妻之间吵架不是常有的事嘛。”

“可我在想,早纪有必要非得把隆志赶出家门吗?”

耕二无奈向天花板看去,真是无聊。

“隆志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吧。要是打了,我就告诉你。”

耕二暂且应付道。

“这种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妈妈。”

耕二挂了电话,忽然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一看,原来是吉田!耕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幸好,两个人还都穿着衣服。

一阵慌乱过后,首先浮现在耕二脑子里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