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四十五章 钱者无用(第2/4页)
母亲道:“这倒没想过。”顿了一顿,忽然惊道,“皇后喜欢你,难道你想……”
我摇头道:“女儿是废骁王的心腹之后,又出身于长公主府。非到信王和长公主位废身死,皇后是不会信任女儿的。如今女儿最担心的是,我们一家处境狭仄,若再有事端,恐怕不能如上次那般侥幸了。”
母亲心疼道:“查案的事我听长公主说了。你用心太过,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我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如果这点用心能换来父亲和母亲平安,那便不算什么。”
玉枢一直静静听着,此时忽然问道:“母亲和妹妹在说什么?什么事这样性命攸关?”
母亲笑道:“万事有父亲和母亲,你不用愁。过两年好生寻个人家嫁了,也就不干你事了。”玉枢两岁时在狱中重病,回府后医治了许久才好。她又是长女,因此母亲总是偏疼她些。
玉枢却还不满足,扁起嘴道:“母亲就知道叫我嫁人。我就不能像妹妹一样干出点事业来?”
母亲笑道:“你这孩子,总不明白爹妈的一片苦心。”说罢又向我数落起玉枢的任性和不是,然而语气是轻快而宠溺的。玉枢却还不住抱怨母亲偏心。
玉枢貌美体健,她未来的生活便是全心全意相夫教子。这是我毕生不可得的,她却弃如敝屣。人生的另一条路会更好,世上的人,大抵都会这样想吧。
不过几日,信王和熙平长公主便回京去了。这一日清晨,送过熙平回来,正要去书廒,忽见绿萼和紫菡各捧了一只漆盘上来,绿萼笑盈盈道:“姑娘,前些日子夫人和朱大姑娘送来的一盒太湖珠,奴婢们穿了珠花,姑娘挑一支戴上再出门吧。”
两只盘中一共摆着七朵珠花,依据珍珠的大小色泽穿成不同的花样。我不禁笑道:“这样多,教我怎么选?留一支,其余的送人吧。”
绿萼和紫菡相视一眼,都笑出声来。我诧异道:“好端端的,笑什么?”
紫菡笑道:“绿萼姐姐和奴婢说,姑娘不爱珍珠美玉。奴婢们做的这些珠花,姑娘定是要送人的。”
绿萼道:“这可不是奴婢说的,芳馨姑姑早就将这些珠花的去处都想好了,只待姑娘点头了。”
我随手拈起一朵淡酡红色的珠花簪在髻上:“那就说说,是怎么分的?”
绿萼朝最大最圆的珍珠一努嘴:“这颗珍珠是最大最亮的,质地上乘,姑姑说是送给慎嫔娘娘的。”
我赞道:“不错。”
紫菡看着一朵堆纱嵌珠钗道:“这一朵虽然珍珠不多,可是胜在又大又圆,是最别致的,姑姑说是送给于大人的。”
我颔首不语。绿萼道:“这一朵珍珠最多,看起来最华丽的,姑姑说是送给朱大姑娘的。”
紫菡道:“这两朵镶玉的,是送给启姑娘和谢小姐的。”
绿萼道:“如此还剩两支,姑娘就留着自己戴好了。这样可好?”
我笑道:“分得很公道,比我自己想得还要周全。”说着拈起剩下一朵珠花道,“这一朵拿去霁清轩吧。”
绿萼道:“姑娘是要送给苏女巡么?”
我摇头道:“是给徐女巡的。”
紫菡道:“姑娘平日里与徐女巡无多往来,怎么想起来要送给她?”
我微笑道:“她是俆女史的妹妹,便算平时不往来,也不可薄待。”
绿萼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奴婢这便装起来送去。”
午后,史易珠的丫头淑优拿了两幅古画过来,恭敬道:“这是咱们姑娘送给朱大人赏玩的,小小心意,望大人笑纳。”
我命绿萼接过画:“你家姑娘有心了,代我多谢她。”
淑优道:“今晚我家姑娘略备茶酒,邀朱大人泛湖畅饮,不知大人肯赏光么?”
我问道:“是单请我一人,还是……”
淑优微微一笑,“我家姑娘最是敬重大人,今晚一席是姑娘专程请大人共赏夕阳晚景的。”
我笑道:“请上复史姑娘,就说玉机定按时赴约。”
淑优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大人。大人酉初一刻在渡头上船即可,我家姑娘恭候大驾。”
待淑优去了,芳馨道:“姑娘似乎对史姑娘好了许多。记得前两年史姑娘来看姑娘的时候,姑娘连茶也不肯上的。”
我打开史易珠送给我的画卷,只见是一幅山水垂钓图和双姝神曲图。“史易珠可以不用理会,皇后的用心却不能不在意。况且她与我并没有深仇大恨,杜衡姑姑的死……”我叹了一声。慎嫔当初重责杜衡,我不是没有责任的,还有几年前我驱逐锦素宫里最得力的乳母温氏的事情,就算没有史易珠,对锦素,我也早已问心有愧。
芳馨道:“姑娘重新结交史姑娘,只怕于大人会生气。”
我叹道:“这我如何不知?只是于大人有贵妃和皇太子,她可以随性而为,我却不行。自从慎嫔倒了,表面上看我是女官之首,实则无依无靠。皇后似是礼敬,内里如何,只看红芯之事便知道。我出身低微,家里又完全靠不上,至于熙平长公主……”说到这里,心底泛起一丝凄惶和悲凉,若三年前和嘉秬在文澜阁说话的是我,我还能活到今日么?翟恩仙不就是一枚弃子么?我不敢再向下想。也许将我赏给舞阳君的儿子做妾,倒比在宫里熬着更好。“如今我是谁也不能得罪。只盼锦素能了解我的难处。”
芳馨道:“恕奴婢斗胆一问。既如此,姑娘何不辞官?”
我对芳馨的直接有些惊异:“姑姑为何这样问?”
芳馨道:“奴婢跟随姑娘三年有余,深知姑娘不是那等执着于功名利禄的人。别说尊亲大人如今已经是自由之身,便是还在长公主府为奴的时节,姑娘辞了官依旧还能养尊处优。毕竟长公主府的总管之女也比平民之家的小姐要尊重些。若不然,姑娘又怎能饱读诗书?奴婢只是不解,所以斗胆一问。”
父亲是熙平长公主的心腹,我即便辞官回家,也避不开皇后与长公主的矛盾。船已经在漩涡之中,留在甲板上还能尽微薄之力,躲在船舱之中更是于事无补。然而这些话却不能对芳馨说。“姑姑太抬举我了,有谁不爱荣华富贵?我既已是女官之首,轻言放弃总是不甘。况且我的病姑姑是知道的,出了宫难道去嫁人么?白白让爹妈担心罢了。”
芳馨道:“奴婢服侍姑娘这么几年,深知姑娘只有在史姑娘的事情上因要和于大人同仇敌忾任性了些,如今也醒悟过来了。奴婢是为姑娘高兴。”
我颔首道:“我只求不得罪史易珠便好。大家淡淡的,也就罢了。”
芳馨笑道:“依奴婢看,史姑娘大有倾心结交之意,姑娘要淡淡的,恐怕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