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二十一章 毋望之人(第2/3页)
皇帝眉间略展:“说罢。”
史易珠道:“陛下只需命三司往民间放一种特制的纸钞,民间可自行到衙门购买,这样便绕过了钱庄。到了期限,朝廷按钞面金额,照利返还也就是了。如此,朝廷既不短银子使,百姓也得了实惠。正是一举两得。”
皇帝双目一亮:“妙啊!这样的主意,朕的总度支怎么想不出来!”
皇后道:“倘若到期不能返还,岂不是堕了朝廷的信誉?”
史易珠抿嘴一笑:“万一真的如此,那便发新钞还旧债。只要我大昭国运昌隆,便不用怕没人借银子来使。”
皇帝沉思片刻道:“是个精巧的法子,朕明日便叫李司政上来好生计议。”又向皇后道,“皇后慧眼识人,这样的人才,若是个男儿,朕的总度支,便交给她来当。”
皇后笑道:“易珠在理财上确是极精通的,如今替臣妾管着后宫,真是大材小用了。”说着取过桌上的纨扇,朝皇帝缓缓一动——夏夜的凉意忽然变得灵动而善解人意。“易珠替臣妾管着后宫,日日辛苦操持。却还有人不服,时而生事。说来说去,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缘故。”
皇帝嗯了一声道:“如此,朕便为史姑娘正名。朕这就封史姑娘做嫔,因她聪颖过人,赐封号颖,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道:“陛下圣明。”见史易珠呆在当地,便又拿扇子一扑她,“还不谢恩?”
史易珠——不,颖嫔——连忙叩首,伏地谢恩。皇帝亲自扶了她起来,颖嫔满面娇羞,只往皇后身后站。
我忙行礼道:“恭喜颖嫔娘娘。”颖嫔满面通红,垂头不语。
皇后向颖嫔道:“你如今也是正经的嫔妃了,从此以后便住在章华宫的东配殿好了。”
皇帝将凉茶一口饮尽,拍拍皇后的手背:“去了一趟白云庵,朕也乏了,这就回宫。你也别送,朕改天再来瞧你。”
皇后与我连忙起身恭送。皇帝淡淡一笑,拉过颖嫔的手,带着李演等人,浩浩荡荡去了。
皇后端然平和的神色中,终于透出不可抑制的悲凉和疲累,更有一丝莫名的满足。她吁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叹道:“以易珠的出身,一举成为嫔,已是恩遇颇深了。本宫以为,她最多只是一个媛而已。”
我淡淡道:“颖嫔娘娘是要掌管后宫的,若位分太低,恐压不住人。且颖嫔貌美聪慧,想来陛下也是真心喜欢的。”
皇后凝视着我,悠然道:“本宫还以为,会是你先得册封,拔得头筹。”
我一笑:“臣女出身低微,陋颜薄德,不敢妄想被册封。”
皇后道:“这话就妄自菲薄了。出身?易珠的出身又何尝高贵了?是她自己争气罢了。”说罢指着几尺开外悄然盛放的昙花道,“你瞧,花都开了。”
从守坤宫出来,芳馨忍不住道:“姑娘从前就说过,史姑娘是皇后预备的嫔妃人选,如今果然应了,姑娘当真神算。”
我瞥了她一眼:“姑姑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如今该称颖嫔才对。小心颖嫔娘娘扣你的月例银子。”
芳馨笑道:“奴婢见姑娘旧年说的事情一一应验,总是忍不住要说两句。”说罢又沉吟,“只是一直也未听闻先前陛下如何待见颖嫔,怎么忽然就册封了?”
我迎着夜风,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虽然待颖嫔平常,但皇后赏识她。姑姑知道苏司纳么?”
芳馨道:“是苏姑娘的父亲,今日被申斥的那位大人?”
我微微冷笑:“苏司纳是皇后去年暮春监国的时候一手提拔上来的,在弹劾封司政一事上,是有功之臣。如今却因这样一件无聊的事情被圣上申斥。自然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49],皇后既然提议纳妃,陛下也不好拒绝。况且,颖嫔确是聪明美貌,万中无一的女子。”
芳馨道:“奴婢倒觉得,颖嫔娘娘一蹙眉,便有两分周贵妃的模样。”
我叹道:“种种因由都有吧……不过于易珠妹妹来说,不论什么因由,能被册封便好。”
芳馨道:“圣上的心思,可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
我挽起被风吹落的披帛,淡淡道:“他的心思,咱们只看便是了,何必去猜?”
芳馨道:“奴婢只是替姑娘委屈。陛下明明……为什么偏偏封了她去?”
我叹道:“姑姑怎么说起这样的糊涂话?皇帝的恩情哪里能当真?前有慎嫔,后有皇后、张女御,姑姑还看不清么?况且我并不想做嫔妃。”说着又笑,“我倒希望陛下能对易珠妹妹好些,如此后宫便安宁了,咱们又能多涨几个月例银了。”
史易珠被封为颖嫔的第二天傍晚,紫菡来漱玉斋看我,我便留她用晚膳。她神色恹恹,似是兴致不高,提着竹箸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要吃哪道菜。我知道她的心事,便用银匙舀了一勺白豆放在她的碗中,微笑道:“这道白豆炖髈,你若嫌腻,便只吃白豆好了。”
紫菡撇一撇嘴,欲言又止,推了碗盘道:“天气太热,荤的素的,都吃不下。”
我一笑:“傻妹妹,你吃不下,旁人胃口却好。何必苦了自己?”
紫菡奇道:“姑娘也知道了?”
我更奇:“昨天史姑娘被册封为颖嫔的时候,我就在皇后宫里看着。就算昨夜不知,今天也尽知了。”
紫菡懊恼道:“不是颖嫔娘娘的事情。是——”说着纨扇急摇,两鬓碎发飘如春絮,“是邢姑娘的事情。”
我诧异道:“邢姑娘,哪位邢姑娘?”
紫菡道:“禁军统领邢大人的小姐邢茜仪姑娘,从前常来宫中陪伴太后练剑的那位。陛下今天午后亲自拟旨,命李公公去了邢府宣旨,册封邢姑娘为——什么嫔,择吉日入宫。那个字我也不认得,只听陛下说叫玉嫔。”
“玉嫔?”
紫菡道:“是上日下立的那个字。”
我微笑道:“原来是昱嫔。昱,乃是光明灿烂之意。这个封号好。她是如何被册封的?”
紫菡道:“姑娘知道的,自从周贵妃走后,陛下甚是恼怒,再也没有踏入遇乔宫一步。今天不知怎的,去了一趟遇乔宫,在周贵妃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一出来便遇见邢姑娘从偏殿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周贵妃用过的长剑。邢姑娘没看见陛下,陛下也不叫惊了她。她拿着长剑在院子里舞了一回,陛下这就看住了,眼圈儿都红了。回宫就下了圣旨。”
我叹道:“邢姑娘是周贵妃的入门弟子,论武功,自然是十足十的一模一样,论气韵,也有几分相像。陛下既然肯去遇乔宫缅思贵妃,想来是真的放下了。遇见邢姑娘这样神似贵妃的人,怎能不动心?”我忽然想起一事来,“去年春天的时候,陛下便见过邢姑娘在太后宫中舞剑,还颇问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