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梦 生命的鞭(第7/9页)
孟玮已经呼呼大睡了,茵茵长叹了一声。给他脱去了鞋子和外衣,用毛毯盖住他,自己呆呆坐在床沿上。自言自语地说:
“这种生活怎么过下去呢?”
“玮,你答应我,不再喝酒好不好?”
“不喝酒,干什么呢?”孟玮粗鲁地说。
“你可以画画……”
“画画?有谁要我的画?”
“慢慢来呀,没有一个成功的人是不经过奋斗的。”
“在我奋斗的时候,我给你吃什么?”
“但是,喝酒并不能解决问题。”
“别对我说大道理,茵茵,我现在只有喝酒一个乐趣!”
“如果你不停止喝酒,我们要永远穷困下去!”
“你嫌我穷了是不是?神鞭公主,你嫌我穷就去找你那个有钱的爸爸好了!”
“孟玮!你不公平!”
“这世界没有公平!”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孟玮已走了出去。
“茵茵,别哭!”
“茵茵,是我不好,别哭了。”
“茵茵,你原谅我,我发誓再也不喝酒。”
茵茵抬起泪痕狼藉的脸,抽噎地问:
“你的誓言能维持几天?”
“这一次,是永远。”
“玮,我不怕跟你吃苦,但是,要有价值。”
“我知道,茵茵,我不会辜负你。”
“但愿你能维持你的誓言,真的不再喝酒。”
“这次一定是真的。”
孟玮推开家门,摇晃着走进去,跌坐在客厅的椅子里,把头埋进手心里,手指深深地插在头发中。茵茵从厨房里赶了出来,急急地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头发上,接着就紧蹙了一下眉说:
“玮,你又喝了酒?”
“别说!”孟玮从齿缝里叫。
“你怎么了?”
孟玮抬起头来,一把拉住了茵茵的手,握紧了她,仰着头说:
“今天,我把最近完成的画拿去给杭州艺专的教授看,被批评得一钱不值。以前,我总以为自己有天才,现在,我知道我只是个最平凡的人!茵茵,你的眼光错了!”
“别这么说,”茵茵仆伏在他的脚前,把手腕放在他的膝上。“慢慢来,慢慢努力。梵高当初不是也被批评得一钱不值吗?你会成功的,最起码,我相信。”
“世界上只有你相信,茵茵,你是个傻瓜!”孟玮流泪了。
“真正的艺术总会被发现的,玮,千万别灰心!巴赫死后一百年才被人发掘出来呢!”
“我不想做巴赫,”孟玮含泪说,“我也不能让你像巴赫的妻子那样死于饥饿。你要快乐地活着,快乐地,永不被饥饿穷困所苦。我不愿看到你操作,我要让你享受,你懂吗?死后的名利对我们有什么用呢?”
“玮,不要为我担心,不要为我痛苦,我过得很快乐,真的。假如我绊住了你,使你无法努力,我就罪孽深重了。”
“你过得很快乐?快乐使你脸上失去了健康的颜色?使你憔悴消瘦,使你日见枯羸?”
“你不要为我操心……”
“我能吗?看到你就让我心痛……”他猛然站起身来,走到厨房里去,一会儿,他拿了一瓶酒出来。茵茵赶上去,握住他的手,乞求地说:
“你不要喝酒,行吗?你答应过多少次了。”
“让我喝一点!”孟玮推开她,握着酒瓶坐进椅子里,说,“广告公司的老板今天把我叫去大训了一顿,他说他不是雇我去发挥艺术的,是要我画广告,必须收到广告效果。他对我穷吼:‘把颜色画浓一点,那些灰秃秃的山呀水呀用不着,画个女人提着裙子站在水里面就行了……’哼,我学了这么久的艺术,现在来受这种窝囊气!”他举起瓶子,喝了一大口酒,眼眶浮肿,眼睛里布满了红丝。
“玮,酒瓶给我……”
“不,你走开一点,让我痛快地醉一醉,如果我不喝酒,我就要爆炸了!”他高举着酒瓶,对着嘴灌进去,然后,他击着桌子,直着喉咙高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茵茵摇摇头,跑进了卧室里,痛苦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孟玮大唱的声音依然传了进来: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茵茵用手掩住了耳朵,闭上眼睛,沉痛地自语:
“怎么办呢?这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这样的岁月何时能止?何时能休?”
孟玮大唱大闹,一直吵到深夜。然后,他突然冲进画室里,没一会儿,茵茵看到他抱出一大堆平日精心所绘的画来,向外面走。茵茵追过去,拉住他说:
“你把这些画拿到哪里去?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我把它沉到西湖里去!”孟玮说,踏着醉步,跄踉地向外走。
“不要!”茵茵叫,“你发疯了!把画给我!”
“你不要管我!”孟玮想推开茵茵,但是,茵茵死死地抱住他的脚,不放他出去,他挣扎着,嘴里乱嚷乱骂,“混蛋!快松手!你这个臭女人!给我滚开!滚得远远的!”
“你不能去!你醉了!”茵茵哭着叫,“你淹掉了画,明天清醒了就要后悔!”
“你给我滚开!听到了没有!混蛋!简直混蛋!”孟玮一面推茵茵,一面挣扎地向门口走,茵茵缠得很紧,他无法脱身,脚步又跄踉不稳,一阵挣扎之后,他站不住脚,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园子里,画散了一地。孟玮摇晃着站起来,剧烈地喘着气,在酒醉中大怒起来。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抓起了茵茵胸前的衣服,咬牙切齿地说:
“你这个贱人,我今天要你的命!”
茵茵惊叫了一声,孟玮已给了她兜胸一拳,她眼前一阵发黑,倒在地下。孟玮又直扑了过来,像一只野兽般对她大声咆哮,拳打脚踢。茵茵在地上打滚,哭着喊:
“孟玮,别打!求你,孟玮!”
可是,孟玮在狂怒中殴打不止,直到茵茵力竭声嘶,蜷缩在地下无法动弹,他才收了势,喘着气走进卧室,立即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茵茵勉强支持着站起身来,眼前发黑,四肢连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撕裂般地痛楚着,她不稳地扶着墙走进客厅,就力乏地倒在一张椅子里,她抓住椅背,在痛苦中泪下如雨。
“不能这样过下去了,明天,我一定要走了。”她酸楚地想。“我可以和一个穷艺术家一起生活,但无法和一个酒鬼一起生活。”
第二天早上,孟玮醒了过来,昨夜的事在他脑子里朦朦胧胧的,一点都不清楚,只模糊地感到好像发生了什么。他叫了两声“茵茵”,没有人答应。他下了床,走进客厅里,一眼看到茵茵正睁着一对大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靠在椅子里。他走过去,不禁大吃一惊,茵茵鼻青脸肿,头发零乱,满面泪痕。他骇然地蹲下身子,抓住她的手臂,她瑟缩了一下,他才看到她手臂上也是伤痕累累,他惶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