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消失在走廊里了。萧依云却站在那儿,用手抚摸着胸前的坠子,她对着那走廊,出了好久好久的神。
就这样,她结束了她那短短的一段教书生涯,就这样,她告别了“教员”的位置。当然,她绝不会料到,她以后的生命,竟和这段短短的日子,有了莫大的关联,她更不会料到,这个“俞碧菡”将卷进她的生命,造成多少难解的恩怨牵缠!
穿上大衣,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了“无事一身轻”的感觉。走出校门,她立刻被那冬日的阳光所包围了。抬头看看天空,太阳明亮而刺眼,天上飘浮着几丝淡淡的云,云后面是澄蓝色的天空。难得的阳光!雨季里的阳光!她深呼吸着,觉得浑身洋溢着一份难言的喜悦及温柔。
一阵汽车喇叭声惊动了她,她回过头去,那辆熟悉的“野马”正停在她身边。高皓天的头从车窗里伸了出来,笑嘻嘻地说:
“小姐,要不要计程车?不管你到什么地方,都打八折!”
她笑了,钻进高皓天的车子。
“好哦,”她说,“你又早退了!”
“并没有早退,”他笑着说,“已经是中午了,人总要吃中饭的。怎样?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吃中饭?庆祝你脱离苦海!”
“为什么是脱离苦海?”
“从此,不必再为学生烦心了,从此,不必去担心什么后母虐待前妻的孩子了,从此,不用记挂什么俞碧菡了……这还不是脱离苦海吗?”他盯着她胸前,“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东西?”
“从苦海里飘来的花朵。”她甜蜜地笑着,“一朵勿忘我,学生们送的!”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实在没有一点点老师样子,真不知道你怎么样子教人,你根本就像个小孩子!”
“不要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她说,“我早已不是当日那个黄毛丫头了!”
“假若在七年以前,”他一面驾驶着车子,一面微笑地说,“有人告诉我,你这个黄毛丫头有一天会主宰了我的生命,我是绝不会相信的!”
她斜睨了他一眼。
“主宰你的生命吗?”她挑了挑眉毛,“像这种过分的话,我到现在也不会相信的。”
他猛地煞住了车子。
“你最好相信!”他说。
“你要干吗?”她问,“怎么在快车道上停车?”
“我要吻你!”他说,俯过身子来。
“你发疯了!”她叫,“还不开车?警察来了!”
“那么,你信我吗?”他笑嘻嘻地问。
“哎!”她叫,“我信,我信,我信!你要把交通都阻塞了,你这个人,我拿你真没办法!”
他重新发动了车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必须相信我的每一句话!”他说,“彼此信任是夫妻间最重要的事!”
“夫妻?”她惊愕地瞪大眼睛,“谁和你是夫妻了?我可从没有答应过嫁给你呵!”
他又是一个急煞车。他的眼睛紧盯着她。
“你嫁我吗?”他问。
“喂,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她猛烈地摇着头,“你这算是什么?求婚吗?”
“是的,”他一脸的正经,“你嫁我吗?”
“你好好地开车!”她叫,“从没有听说有人用这种方式求婚的!你这人对一切事情都太儿戏,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又俯过身子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如果你再不好好地开车,我就要真的生气了!”她把腰挺得直直的,脸上布满了不豫之色,“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人生,有许多事,你不能用开玩笑的方式来处理,该严肃的问题就不是玩笑。”
他吸了口气,又发动了车子。一直开着车,他不再开口说话。萧依云半天听不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就悄悄地看着他。他板着脸,眼光直望着前方,身子挺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她有些担心,有些懊悔,有些烦恼,轻轻地,她伸手摸摸他的手背,低语着问:
“怎么?生气了?”
他仍然直视着前方,仍然不语。半晌,他把车子停在中山北路一家西餐厅的前面。熄了火,他说:
“我们下车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西餐,但是,这儿的情调很适合谈话。”
她下了车,望着他。他依然板着脸,一丝一毫的笑容都没有。这和他平日的谈笑风生那么迥然不同,竟使她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她更加懊恼了。她想,她已经把一切都弄砸了!他生来就是那种玩世不恭的人,她却偏偏要他“严肃”!她是没有权利来改变别人的个性的,如果她爱他,她就应该迁就他!可是,难道他就不该迁就她吗?难道这样一句话就足以让他板脸了吗?难道她应该看他的脸色而“随机应变”吗?一层强烈的不满从她心中升起,她觉得委屈,觉得伤心,觉得沮丧……因此,当她在那幽暗的卡座上坐下来时,她已经泪光泫然了。
“吃什么?”他问。
“随便。”她简短地回答,微微带着点哽塞。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他代她点了沙拉和海鲜,他自己点了客通心粉,临时,他又吩咐侍者,先送来两杯酒。
酒来了,他注视着她。
“喝酒吗?”他问。
她端起酒杯来,赌气地把一杯酒一仰而尽,他伸过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她发现他的手指冰冷。
“你在干吗?”他问,紧盯着她。
“我不要看你的脸色!”她说,任性地抓起自己的皮包,“我不吃了,我要回家去了。”
他紧抓住她的手。
“坐好!”他说,沉重地呼吸着,他的眼光怪异,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她不解地,有点儿糊涂。
“你愿意嫁我吗?”他屏着气问。
她愕然地凝视他,还有一张脸比这张脸更“严肃”的吗?还有一种神情比这种神情更“郑重”的吗?一时间,她觉得哭笑不得,然后,她又觉得又想哭又想笑。眼泪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闪着眼睫毛,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他的手指更紧了。他的神情紧张。
“你愿意嫁我吗?”他再一次问,声音低沉而有力,“回答我!”
她含泪看他,仍然答不出话来。
“回答我!”他迫切地说,声音里已夹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我告诉你,依云,我一生没有认真过。你说得对,我爱开玩笑,我对什么事都开玩笑,但是,刚刚在街上,我却并没有开玩笑,如果你觉得我在开玩笑,那是因为我太紧张。第一次,我面临我生命里最严重的一个问题,我不知道选择什么时机来问才是最妥当的。让我坦白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从来没有胆怯过,可是,在你面前,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却又害怕,又胆怯!所以,依云,如果你是好人,如果你可怜我,请你答复我:你愿意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