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涵妮(第32/42页)

“不是,它在呼喊着:涵妮——涵妮——涵妮!”

他们两人都笑了,笑做一堆。然后,涵妮开始唱起她深爱的那支歌:

我怎能离开你,

我怎能将你弃,

你常在我心头,

信我莫疑。

愿两情长相守,

在一处永绸缪,

除了你还有谁,

和我为偶。

……

她忽然停止了唱歌,凝视着云楼,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云楼。”

“嗯?”云楼正陶醉在这温馨如梦的气氛中。

“你觉得翠薇美吗?”

“哦?”云楼诧异地看着涵妮,“你怎么忽然想起这样一个问题?”

“回答我!”她说,一本正经地。

“说实话,相当不错。”他坦白地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她微笑地望着他,“假如没有我的话,你会爱上她吗?”

“傻话!”他说。

“回答我。”她固执地说。

“假如——”云楼笑着,“假如根本没有你的话,可能我会爱上她的。”

涵妮笑了笑,坐起身来,她的笑很含蓄,带点儿深思的神情,她这种样子是云楼很少看到的。用双手抱着膝,她望着海浪的此起彼落,半晌不言也不语。云楼望着她,他在她脸上看到一种新的东西,一种近乎成熟的忧郁。他有些惊奇,也有些不安。

“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她深思地说,“那些海浪带来的小泡沬。”

“怎样呢?”

“那些小泡沬,你仔细看过了吗?它们好美,像一粒小珍珠一样,映着太阳光,五彩缤纷的。可是,每个小泡沫都很快就破碎了,幻灭了,然后,就有新的泡沬取而代之。”

云楼迷惑地凝视着涵妮,有些神思恍惚,她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她那张小小的脸孔显得那么深沉,那么庄严,那么郑重,那么不寻常?

“怎样呢?”他再问。

“我只是告诉你,”涵妮低低地说,“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握着一个泡沫,却以为握着的是一颗珍珠。”她扬起睫毛来,清明如水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假若有一天,你手里的那个泡沬破碎了,别灰心哦,你还可以找到第二个的,说不定第二个却是一粒真的珍珠。”

云楼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他说,“你变得不像你了。”

她跳了起来,笑着奔向水边,嚷着说:“好了,不谈那些,我们来玩水,好吗?”

“不好,”云楼赶过去,挽着她,“海水很凉,你会生病。”

“我不会,我想脱掉鞋子到水边去玩玩。”

“不可以,”云楼拉着她,故意沉着脸,“你不听话,我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好人,”她央求着,笑容可掬,“让我踩一下水,就踩一下。”

“不行!”

她对他翻翻眼睛,噘着嘴,有副孩子撒赖的样子。跺踩脚,她说:“我偏要!”

“不行!”

“我一定要!”

“不行!”

“我……”

“你说什么都不行!”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揽着他的脖子,她笑着,笑得好美好美,好甜好甜,好温柔好温柔。

“你把我管得好严啊,”她笑着说,“我逗你呢!”

“你也学坏了!”云楼说,用两只胳膊圈着她的腰,“学得顽皮了!当心我报复你!”

他对她瞪大了眼睛,扮出一股凶相来,她又笑了,笑得好开心好开心,笑得咯咯不停,笑得倒在他怀里。他抱住了她,说:

“看那潭水里!”

在他们身边,有一块凹下的岩石,积了一潭涨潮时留下的海水,好清澈好清澈,碧绿得像一潭翡翠。他们两个的影子,正清楚地反映在水中。涵妮不笑了,和云楼并肩站着,他们俯身看着那水中的倒影,那相依相偎的一对,那如诗如梦的一对。水中除了他们,还有云,有天,有广漠的穹苍。她靠了过来,把头依他的肩上。水中的影子也重叠了,她开始轻轻地唱了起来:

愿今生长相守,

在一处永绸缪,

除了你还有谁,

和我为偶。

倒在他怀中,她的眼睛清亮如水,用手紧抱着他的腰,她整个身子都贴着他,热情地,激动地,奔放地,她嚷着说:

“噢,云楼,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好爱好爱你!如果有一天我会死,我愿意死在你的脚下!”

于是,她又唱:

愿今生化作鸟,

飞向你暮和朝,

将不避鹰追逐,

不怕路遥。

遭猎网将我捕,

宁可死傍你足,

纵然是恨难消,

我亦无苦。

“哦,涵妮,涵妮。”云楼抱紧了她,心中涨满了酸楚的柔情。“涵妮!”

第十五章

从这次的出游之后,云楼和涵妮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们不再局限于家里,也偶然出去走走了。有时,他们开车去郊外,度过一整天欢乐的日子,也有时,他们漫步于街边,度过一两个美丽的黄昏。生活是甜蜜的,是悠然的,是带着深深的醉意的。假若没有那层时时威胁着他们的那份阴影,他们就几乎是无忧无虑的了。时间在情人的手中是易逝的,是不经用的,是如飞般地奔窜着的。就在这种如醉如痴的情况中,寒假来临了。

孟振寰从香港寄来了一封十分严厉的信,命令云楼接信后立即返港,信中有句子说:

……父母待子女,劬劳养育,不辞劳苦,儿女苟一长成,即将父母置于脑后,吾儿抚心自问,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良心?对得起二十年的养育劬劳否?杨家之女,姑不论其自幼残疾,不能成婚,即使健康,亦非婚姻之良配……我儿接信后,速速返港,以免伤父子之感情,家庭之和睦,若仍然执迷不悟,延滞归期,则父子之情从兹断绝……

云楼接到这封信之后,好几天莫知所措,然后,他写了一封长信回家,把自己跟涵妮这份感情坦白陈述,恳求父母让他留下。信写得真挚而凄凉,几乎是一字一泪,信中关于涵妮,他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