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时间:一九四三年(第33/43页)

“还为那些配不了的光棍们祝福!”

于是,大家干了杯,气氛才突然转为热闹了,几杯酒下肚,那份往日的豪情又悄悄恢复,小罗高兴地、摇头晃脑地喊着: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特宝是喝了几杯酒就忘不了作诗,又在那儿念念有辞地“仄仄平平”起来。大宝和二宝居然猜起拳来了,席间又流露出一片喜气。萧燕拍拍手说:

“今天是何慕天和梦竹订婚的好日子,也是南北社的一次大聚会,我们来用成语接龙如何?记住,一定要接吉利话,谁接出不对劲的成语就要罚,如果接不出来,更要罚!罚喝三杯酒,怎样?我来起个头。”于是,她念:“天作之合!”

坐在她下家的特宝接了下去:

“合作精诚!”

于是一个个地接下去:

“诚心诚意!”

“意犹未尽!”

“尽情欢笑!”这是小罗接的。

“这算成语吗?”萧燕质问。

“勉强勉强!”王孝城说,于是又继续下去:

“笑语如珠。”

“珠圆玉润!”

“润肠补肺!”这是大宝接的,大家全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小罗问。

“是济世良药,百补丸,吃一粒可以长生不老。”大宝说。于是,哄堂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大宝被按在桌子上,灌了三杯酒。再接了下去“肺腑相亲!”

“亲情似海!”

“海阔天空!”

“空谷幽兰!”

“兰质蕙心!”

“心心相印!”

“好了!”胖子吴站起来叫,“到此为止!”他举起杯子,向着何慕天和梦竹说:“从天作之合起,到心心相印止,祝你们白头偕老!今晚也已经酒酣耳热,我们喝了你们的订婚酒,希望马上又有结婚酒可吃!现在,让我们全体敬你们一杯,也就该散了!”

于是,大家都站了起来,向何慕天和梦竹举起了杯子。何慕天看了看梦竹,梦竹眼睛里凝满了泪,嘴边挂着个感动的微笑。在灯光的照耀下,在白色的衣衫里,她像个飘逸的,不染丝毫尘土气息的仙子!他激动地用手挽住梦竹的腰,端着酒杯说:

“谢谢你们,希望你们分享我们的快乐。”再看了梦竹一眼,他又说,“我和梦竹经过了一番挫折,今天才订了婚,希望以后全是坦途了。”他眼中飘过一团轻雾,甩了甩头,似乎想甩掉一个暗影。他再说:“最近,我深深领悟出一个道理:真正的爱情中一定有痛苦,而从痛苦中提炼出来的爱情才更真挚而永恒!”他举起杯子,大声说:“干了吧!每一位!”

大家都干了杯子。小罗又郑重地捧上了一个用缎带系着的盒子,说:“这是我们南北社员们合送的一样小礼物,礼轻而人意‘重’!”他特别强调那个“重”字。

然后,客人们告辞了。走出了百龄餐厅,迎着室外寒冷的空气,杨明远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怎么了?你?”王孝城问。

“没怎么,”杨明远轻轻地说,“那是个有福之人。”

“谁?”

“何慕天。”

王孝城看了杨明远一眼,抬了抬眉毛,什么话都没有说。

何慕天结完了账,帮梦竹披上一件白色的披风,挽着她走出百龄餐厅。梦竹的头靠在何慕天的肩膀上,两人静静地向街头走去。好半天,梦竹发出一声轻叹:

“他们真使人感动,不是吗?”梦竹说,“我以为他们会轻视我。”

“轻视你?为什么?”

“闹一场婚变,又和你——”她抬头看了何慕天一眼,“这样没结婚就——”

“结婚只是早晚的问题,是吗?”何慕天说,“等放了寒假,我回一趟昆明,和父母说明了,再结婚比较好,你懂吗?”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栗,“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梦竹说,把头紧倚在何慕天身上,“我相信你一切的一切的一切!”回到沙坪坝何慕天所租的那间小屋中,梦竹解下披风,抛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何慕天走过去,蹲下身子,抓住梦竹的双手,激动地说:

“你知道你穿这件衣服像什么?像一颗小星星!”

梦竹微笑了,静静地望着何慕天。半天后,才说:

“来!看看他们送我们的是什么?”

何慕天解开了盒子上的缎带,打开盒子,取出一只白色长毛的玩具哈巴狗。何慕天和梦竹相视而笑,梦竹摸着哈巴狗的脑袋,赞叹地摇摇头:

“亏他们想得出来,真可爱!”

“脖子上还有一张卡片,”何慕天说,“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梦竹把灯移近,两人看卡片上写的是:

一只小小的哈巴狗,包含了:

小罗的毛衣,

萧燕的眼泪,

杨明远和王孝城的本钱,

以及南北社全体会员的欢笑!

“这是什么意思?”梦竹问。

“一定有个很可爱的故事!”何慕天说,揽紧了梦竹。一同注视着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22

寒假来临了。小屋内生了一盆火。桌上,桐油灯的火焰在灯罩下昏然地亮着,小屋内的一切,在如豆的灯火下,看来隐约而朦胧。梦竹坐在火盆旁边,拿着火钳,无意识地拨着火,把烧红的炭叠起来,又把黑炭添上去。她的脸映在炉火的光芒下,整个脸都被染红了。长睫毛半垂着,一对黑眼珠深藏在睫毛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炉火。

何慕天伸过手去,把手压在她的手背上,她似乎吃了一惊,扬起睫毛来望着他。

“为什么不说话?”何慕天凝视着她的眼睛,低低地问。

她惘然地笑笑。

“说什么呢?”她问,“该说的话,也都说尽了。”

何慕天把椅子拉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把火钳从她手上拿开,用双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深深地注视着她的脸。好一会儿,两人就这样彼此注视着,火光在她的瞳人中闪烁,一层淡淡的清光在眼珠间流转。他把她额前下垂着的一绺短发拂到后面去,紧盯着她的眼睛,用肯定的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