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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知道是碰钉子的事儿,哥哥偏要我做!回去,我不找他算账才怪!”

小双看我满面懊丧,她又心软了,走过来,她拉住我的手叹了口气,然后陪笑地说:

“别生我气,诗卉!”

“你别生我的气就好了!”我勉强地笑了笑,把那信封塞回了皮包里,经过这样一闹,我觉得兴致索然了,站起身来,我说:“好了,我要回去了。”

小双用手臂一把圈住了我,笑着说:

“你敢走!你走就是和我生气!坐下来,我给你倒茶去!”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推到床上去,我觉得,这时一走,倒好像真和她怄气似的,也就坐了下来。她走出了卧室,我依稀听到她和卢友文交谈了几句什么,只一会儿,她就端着杯热茶走了回来。我说:

“我们不会声音太大,吵了卢友文吧?”

“不会。”小双笑吟吟的,忽然恢复了好心情,就这么出去绕了一圈,她看来就精神抖擞而容光焕发,“他说他今天写得很顺手,已经写了两千字了。他要我留你多玩玩,帮他好好招待你!”

原来,卢友文的“顺手”与“不顺手”会这样影响小双的,我凝视着她,发起愣来了。

“怎么了?”小双推推我,笑着说,“不认得我了?”

“卢友文每天能写多少字?”我问。

“那怎么能有一定?”小双笑容可掬,“你在说外行话了!写作这玩意,顺手的时候,一天写个一千字两千字就很不错了,不顺手的时候,几个月写不出一个字的时候也多得很呢!”

“那么,卢友文是‘顺手’的时候多呢,还是‘不顺手’的时候多呢?”

“当然不顺手的时候多呀!”她的眼里有着真挚的崇拜,“许多大作家,穷一生的努力,只写得出一部作品来!”

“哦!”我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把卢友文那篇《拱门下》拿了过来,想拜读一番。小双立刻把台灯移近了我,笑着说:“可能你不会喜欢他写的这种东西。”

“为什么呢?”我问。

“你看看再说吧!”

我看了,很快就看完了,那是一篇大约八千字左右的短篇。没有什么复杂的情节。主要是写一个矿工的女儿,认识了一位大学生。这女孩因为平日都和一些粗犷的工人在一起,觉得自己所认识的男友都不高尚,认得这大学生后,她把所有的希望和憧憬都放在这大学生身上。一晚,这大学生约她在一个废园的“拱门下”见面,她兴冲冲地去了,带着满脑子罗曼蒂克的思想,谁知,这大学生一见面就搂住她,伸手到她的裙子里去摸索求欢,她几经挣扎,狼狈而逃。这才知道男人都是一样的。

我看完了,放下那篇《拱门下》,我默然沉思。小双小心翼翼地看看我的表情,问:

“你觉得怎样?”

“很好。”我耸耸肩,“只是不像卢友文的作品!”

“为什么?”小双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我不懂文学。但是,我看过很多中外文学,我觉得,他可以选择更好的题材来写!例如……”我瞪着她,“写一篇你!写一篇他心目里的小双,写你的爱情,你的纯真,你为他所做的一切,如果有这么一篇东西,会比大学生伸手到女孩衣服里去,更能感动我,也更能让我有真实感!”

“我早知道你不会喜欢!”小双不以为忤地笑着,“你是唯美派!但是,你不了解人性……”

“人性就是这样的吗?”我有点激动,“卢友文第一次约会你,就把手伸到你衣服里去了吗?”

“胡说八道!”小双叫着,涨红了脸,“你别一个钉子一个眼吧,人家是写小说呀!”

“原来小说是不需要写实的!”我再耸耸肩,“我记得卢友文曾在我家大发议论,谈到小说要‘生活化’的问题,我现在懂了,所谓生活化,并非写实,而是唯丑!”

“没料到,”一个声音忽然在门口响了起来,我抬起头,卢友文不知何时,已笑吟吟地站在房门口,“诗卉对小说,还有很多研究呢!”

“研究个鬼!”我的脸发起烧来,“我不过在顺嘴胡说而已!”

小双一跃而起,她喜悦地扑过去,用双手握住卢友文的手,抬头仰望着他,她眼底又流转着那种令人心动的光华。她的声音里充满欢乐和崇敬。

“写完了吗?你瞧,手写得冷冰冰的,我倒杯热茶给你暖暖手。”说完,她像只轻快的小蝴蝶般飞了出去,一会儿,又像只轻快的小蝴蝶般飞了回来,双手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卢友文接过茶来,怜惜地看了看小双,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说:

“小双是个傻女孩,跟着我这个疯子受苦!”

“你是个疯子吗?”我笑着问。

“放着几百件可以赚钱的工作不去做,却在家里饿着肚子写小说,这种人不算疯子,哪种人才是疯子?”卢友文问,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一直带着微笑,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寻常的“力量”,一种属于精神的“力量”。我凝视他,难怪小双爱他,他确有动人心处。

“你不是疯子,”小双柔声说,“你是天才。”

“天才与疯子间的距离有多少?”卢友文问,洒脱地、自嘲地微笑着,“小双,我可能是天才,我也可能是疯子,我如果不是天才,我一定就是疯子,也可能,我既是天才,我又是疯子!”

小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说绕口令吗?什么天才疯子的一大堆!我不管你是天才还是疯子,你饿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下碗面?天才也好,疯子也好,都需要吃东西,是不是?”

卢友文抚摩着小双的肩膀,温柔地笑了。

“我不要吃东西,我在想——我应该写一部书,书名就叫‘天才与疯子’,说不定,这本书可以拿诺贝尔奖呢!”

小双抿着嘴角笑,望着我直摇头。

“你瞧,诗卉,这个人的脑海里只有写书!”

卢友文的笑容忽然收敛了,望着小双,他正色地、沉重地,几乎是痛苦地说:

“不,小双,我的脑海里还有你!明天,我要出去找工作了,写作既然不能当饭吃,我就该找个工作养活你,我不能让别人说,卢友文连太太都养不起!我去找个教书的工作,下了课,可以照样写作!”

“友文,”小双轻声地、小心翼翼地说,“朱伯伯他们全家,凑了一万块给我们作婚礼,还有一串项链呢!”她爱惜地举着那串项链,拿给卢友文看。

“哦!”卢友文一怔,望望那项链,又望望我,笑容全消失了。正要说什么,小双轻柔地叫:

“友文!”

卢友文咽住了要说的话,他再爱怜地抚摩着小双的头发,轻叹了一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