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我来吧!你最好去上点药,包扎一下。今天早上有课吗?”
“是的。”她看看表,糟糕!经过这样一阵大闹,已经都七点多钟了,再不去赶公共汽车,早上第一节准会迟到。她慌忙站直身子,对父亲歉然地说:“又不能给你弄早餐了,好在,阿巴桑就快来了,你让她弄给你吃!”最近两个月,她雇了一个上班制的阿巴桑,早上八点钟来,晚上七八点钟回去,这得归功于赵自耕那份高薪。
走到浴室,她打开睡袍,这才发现手腕上的伤痕又大又深,整个睡袍的下摆都被血湿透了。怕父亲担心,她不敢声张,好在家里纱布药棉消炎粉都是现成的。她打开化妆镜上的小橱,取出纱布药棉,自己胡乱地包扎了一下,再把睡袍上的血迹洗掉。这样一弄,又耗费了好多时间,等她收拾干净,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都快八点钟了。
匆匆忙忙地,她走往公共汽车站,天气已经很热了,台湾的夏天,太阳一早就升上了屋顶,夹带着强大的热力,照射着大地。佩吟被太阳这一晒,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眼睛前面金星乱冒。她抱着书本,不自禁地在电线杆上靠了靠,头里有些晕晕乎乎的。她还没从那阵晕眩中恢复过来,就听到一阵摩托车响,接着,有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对她飞快地直闯过来,她大惊,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看样子今天是“祸不单行”,她正想着,那摩托车已经“吱呀”一声紧急刹车,稳稳地停在她面前了。接着,一个年轻的、喜悦的声音就叫了起来:
“怎么样?吓了你一跳吧?哈!把你脸都吓白了,女孩子就是胆子小!”
她用书本压在胸口上,定睛一看,原来是虞颂超!应该猜到是他的!这些日子,他常常在早上和她“不期而遇”,他的建筑公司就在这附近,他骑摩托车上班,只要稍微绕点路,就经过她家门口。有时他也会按她的门铃,坚持用摩托车载送她一段。倒是她觉得坐在这个大男生背后,颇有些不自然,所以总是拒绝了。他也不在乎,推着车子,他常陪她走走聊聊。
“淘气!”她说,“你怎么总是长不大?吓了我好大一跳!”
“对不起!”他对她笑着,咧开大嘴,那笑容开朗而欢愉,阳光在他眼中闪烁。“你应该信任我的骑车技术,难道我真会撞你吗?”他看看表,“你今天要迟到了。”
“真的!”她有些急,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往公共汽车站走去。“如果你还要等公共汽车,那你就迟到迟定了,来吧,让我送你去学校,包管十分钟内到达学校门口!”
她看看他,有些犹疑,他跨在车上,不耐烦地一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车子上拉。
“上来吧,你别婆婆妈妈了!”他喊着。
“哎哟!”佩吟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他正好抓在她的伤口上面,他那男性的大手握得又重又有力,她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怎么了?”颂超的脸色变了,他松开她,摊开自己的手掌,他看到了血迹,迅速地,他拉过她的身子,一把捋起她沾血的衣袖,他立即看到那层层包扎而仍然透出血渍的纱布。他抽了口冷气,还来不及说话,佩吟已把满是冷汗的额头抵在他胳膊上,她轻声地,呻吟似的说:
“颂超,我快晕倒了。”
他跳下了车子,用一只手扶住她,一只手把车子停在路边。立即,他伸手叫了一辆计程车,挽着她的腰,他用命令的语气,急促地说:
“上车去!我送你去医院!”
“我还要上课……”她挣扎着说。
“上个鬼课!”他粗声咆哮着。
她身不由己地坐进了车子,靠在靠垫上,觉得头晕得厉害,四肢软得像棉花,而伤口却尖锐地疼痛着,痛得她的胃里都在翻搅起来了。即使如此,她仍然很现实地想起颂超留在路边的摩托车。
“颂超!”她叫。
“怎样?”他那焦灼的眼睛在她眼前闪亮。
“你的车子,”她喃喃地说,“你忘了上锁,会……会被偷掉。”
“让被它偷掉!”他烦躁地说,声音更粗了。
他在生气吗?她模糊地想。自己耽误他上班了,他可能有很重要的公事,他的设计图……那些设计图也留在摩托车上了。她叹了口气。
“颂超,真对不起,耽误你上班,”她努力地振作了一下,计程车里的冷气使她舒服多了。“其实,我已经没事了,你放我下车吧,你去上班,不用去医院了。”
“你少说两句话,行不行?”他顶撞着她,气呼呼的。“怎么弄伤的?”
“摔的。”
“你爸爸妈妈都不知道……”他忽然住了嘴,想起她家庭的情况了。
她靠在车子中,闭上眼睛,有些昏昏欲睡了。昨夜根本没睡好,早上又没吃东西,再加上这要命的伤口,怪不得她这么软弱,这么疲倦……她真想有个地方,能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不只身体上的休息,还有精神上的休息;她累了,她好累好累。车子在一家著名的外科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她昏昏沉沉地被他带进医院,一直到坐到医生面前,她才想起身上没带钱,她转头看颂超:
“颂超,我没带钱。”
“我有。”他简单地说,望着医生打开那乱七八糟的纱布,皱拢了眉毛,他看到那深深的伤口,和那血污的纱布,觉得胃在翻腾。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怪不得她疼成这样子,里面还有碎玻璃。”医生说,“你去外面等一下吧,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清理伤口,起码要缝上十针……啧啧,可惜,手臂上会留一条疤了。”
他走出了手术室,想起她不可能再去上课了,翻开电话簿,他帮她打了个电话去学校请假,又打了个电话到建筑公司给自己请了假。然后,他就呆呆地坐在手术室门口,呆呆地想着心事。
足足弄了一个多小时,缝了十一针,取出了好几片碎玻璃,又注射了消炎针和破伤风血清。终于,医生把她送出了手术室,对虞颂超交代着:
“明天还要来换药!一星期以后拆线,四小时吃一次药,晚上如果不发烧就算了,发烧的话要打电话给我!”他留了电话号码,药丸药片一大堆的药。又对佩吟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不要再碰到伤口,也不要碰水啊!假如发炎的话,那个症就更大了!”
颂超付掉了医药费,他们走出医院,她的脸色依然苍白,眉头也紧蹙着。她一定很疼,颂超想,但她的忍耐力却是第一等的。
“我已经帮你请了假,”颂超说,“不要去担心学校的课了。现在,让我送你回家去休息吧!”
“啊,不。”她惊觉地说,“不行,我不能回家,我不要爸爸为我担心。”她四面张望,“颂超,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坐坐的吗?我必须拖到下课时间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