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洁舲(第27/34页)

“也可以,”展翔说,“如果谈完你们还有胃口吃饭的话!”

“别吓人!”齐忆君说,“你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别卖关子,我心脏不好,禁不起你吓……”

“不,不是我的事!”

“难道是我的事不成?”牧原笑嘻嘻地问。

“是,”展翔一本正经地,“正是你的事!”

展牧原不笑了。他们一起走进了展翔的书房,展翔细心地把房门关好,不愿佣人们听到谈话的内容。他的严肃使整个气氛都紧张起来,展牧原心头小鹿乱撞,心想大约学校把他解聘了,不过,即使解聘,也没这么严重呀!

“牧原,坐下!”展翔冷静地、柔声地命令着。

牧原呆呆地坐下了,呆呆地看着父亲。

“事情是有关洁舲的!”展翔说。

牧原整个人惊跳起来。

“哦哦,爸爸!”他紧张兮兮地说,“如果有人说了洁舲什么坏话,我宁愿不听!我知道世界上就有无数的人,看不得别人幸福快乐……”

“牧原!”展翔阻止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夹,“你们先看一段旧的剪报好吗?我刚刚从报社影印回来!看完再说话!”

牧原和齐忆君挤着一起看过去,那是则并不太大的社会新闻,标题是这样的:

继父连续强暴继女成孕

虐待殴打并烧灼成伤

经地院侦查证据确实

鲁森尧判刑三年半

新闻内容,报导得十分详细,从豌豆花怎样浑身着火逃出木屋,被某医院医生秦非所救,怎样发现碗豆花已怀孕四个多月,怎样报警追查鲁森尧,并缉捕归案,直到宣判为止。报导中并强调豌豆花只有十二岁,因伤痕累累引起医院公愤,而且豌豆花获知怀孕后,几乎疯狂,正接受该院精神治疗中云云。

这新闻下面,还附了张豌豆花在法院作证的照片,因年代已久而非常模糊。短短的头发,憔悴的面颊,愤怒的眼神。可是,那清秀美丽的面庞,仍然能看出就是今日的何洁舲。

“老天!”齐忆君倒进了沙发深处,动也不能动了。

展牧原呆住了。他把那新闻看了一遍,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好像不相信那白纸黑字,也不相信那张照片似的。他的脸色随着他的阅读时间,而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终至惨无人色。

“好了!”展翔重重地咳了一声,“这就是谜底。”他盯着儿子,“牧原,你必须冷静下来,现在,放在你眼睛前面的是一件事实,你必须面对的事实。再有,我今天见到了那个继父,他居然以这个新闻向我敲诈十万元!”

“什么?”齐忆君从沙发深处又直跳起来,“那个人居然还在吗?”

“在。不但在,就在我们楼下停车场。最近好多天我都看到他,晃来晃去,嘴里念念有词。又脏又老又丑又秃……样子恶心极了……”

“哦!”牧原终于抬起头来了。“一个酒鬼吗?”他沉声问,声音沙哑,“一个秃头、烂眼眶、全身臭味的酒鬼吗?”

“是。”展翔注视着牧原,“你也见过他了,那么,显然我们是被他钉上了。他居然向我敲诈十万元!我这一生,还没被人敲诈过!”

展牧原靠进了沙发中,骤然全身冰冷。是了,这就是为什么洁舲吓得生病的原因了!这就是第一次发现酒鬼时洁舲就浑身发抖的原因了!这也是为什么秦非刚刚还特地打电话问他酒鬼的原因了!是的,一切真相大白,他那纤尘不染、至洁冰清的“天堂”原来是这样的!原来和那酒鬼……他忽然站起身来,冲进浴室去,和洁舲一样,他开始大吐特吐,不能控制的吐光了胃中的食物。

“牧原!”齐忆君喊。

“妈,”牧原从浴室歪歪倒倒地走出来,“我想要杯酒。”

“你……行吗?”齐忆君担心地问,“空肚子再喝酒,当心更要吐。”

“给他一杯酒!”展翔说,“我也需要一杯!”

齐忆君干脆拿了一瓶酒来。他们父子,各倒了一杯酒,坐在那沙发中默默发呆。齐忆君也没了声音,这“新闻”把她也震住了。好久好久,他们三个就这样面面相觑,各人想各人的,每个人的脸色都苍白而凝重。

最后,还是展翔打破了沉寂。

“牧原,”他深呼吸了一下,“你知道我们不是保守派的父母,我们也不是不懂感情的父母。关于洁舲的身世,我们也有过最坏的揣测。但是,一个‘弃婴’和一个‘孕妇’毕竟相差很远。我早说过,‘谜’的背后,一定有残忍的故事,这故事对洁舲来说是残忍,对我们家来说更残忍。我一生做事清白,夜半不怕鬼敲门!现在,我怕了,洁舲身后,隐藏着多少不散的阴魂,你知道吗?现在,是那个不堪入目的酒鬼,以后呢?别忘了,她应该还有个孩子,一个已经十三岁的孩子……”

“爸!”牧原喊,把酒杯放在桌上,双手撑着额头,“请你不要说了!”

“我不能不说!”展翔固执而坚决,“你要听完我的看法!我同意洁舲身世堪怜,但,怜悯是一回事,娶来做儿媳妇是另一回事,因为娶她而被勒索敲诈,甚至闹成社会新闻……不,牧原,这件事太不公平!我不能接受!而你呢?牧原,这事对你也太不公平!知子莫若父,你的一切,我都太清楚,你是个完美主义者,你不止要求别人完美,你也洁身自好。我相信,你至今还是个童子之身!洁舲是被强暴也罢,不是被强暴也罢,事实总归是事实,她非但不是处女,而且生过孩子或堕过胎,这又是个谜。我相信,洁舲那么会保密,当然不会告诉你孩子的下落,可是,有一天,这些阴魂全会出现!婚姻是终身的事,你如果仍然要娶这个谜,我恐怕……”

“不要说了!”齐忆君喊,“你何不让他自己去想想清楚!”

“我只怕他想不清楚,”展翔说,“洁舲一直那么冷静,那么自然,那么飘逸,那么纯真……谁会相信她有这样一个故事!如果这酒鬼不出现,我们永远会被蒙在鼓里!一本‘唐诗’?一个惊喜?嗯?她倒真是个意外!一个意外中的意外!她吓住了我!牧原,说真的,她吓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