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洁舲(第34/34页)
“世界上没有纯白的东西,纯白太干净。这是打破纯白用的。”她举起那紫色小花,望着那船老板说:“这种花……有没有一点像豌豆花?”
船老板笑着说“像”,事实上,他根本弄不清楚,豌豆花是什么样子的。
就这样,洁舲穿着一身白衣,划着一条白船,带着许多白色和紫色的小花,还有一瓶生理食盐水、三克的P***和静脉注射器具,上了这条通往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可能充满美丽、祥和、诗意、温柔、仁慈,和爱的世界的小船。
船没入烟雾苍茫中,船老板还在想:
“多么美丽的女孩!划船的样子像一张画!”
他们在黄昏时分才找到这条船。
洁舲躺在船中,面容十分平静,手里捧着花束,静悄悄的,就像是睡着了。静脉中的针头插得很准确,橡皮膏也固定得很牢。她把船桨竖起来,用绳子绑在桨槽上面,做了个临时的架子,生理食盐水再绑在船桨上面,绳子及工具都是她带去的,她安排得非常细心和周到。那瓶生理食盐水和里面的P***都早已注射得涓滴不剩。
她的睫毛垂着,嘴角微向上卷,几乎是在微笑。落日的光芒染在她脸上,使她的面颊依然反射着红光,嘴唇依然红润,脸孔依然生动。她看起来好美好美,好宁静好宁静,好安详好安详。
她的花束下,压着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般、笔迹十分潇洒地写着:
我终于知道天堂的颜色了,它既非纯白,也不透明,它是火焰般的红。因为天堂早就失火了,神仙们都忙着救火去了,至于人间那些庸庸碌碌的小人物,它们实在管不着了。
这是洁舲最后的留言,以她的笔触来看,她似乎只是在讲一个笑话而已。就像她唇边的那朵微笑,她仿佛温柔地在嘲弄着什么。无怨,无恨,也无牵挂。
展牧原一句话也不说,他注视着那小船,注视了好久好久。然后,他对着那小船慢慢地跪了下去,跪在那儿,动也不动,像一尊石像。
秦非站着,傲然挺立,他仰起头来,望着天空。
那是黄昏时分,天空被落日烧红了,火焰般的红,一直蔓延到无边无际。
——全书完——
一九八三年六月十四日凌晨初稿完成于台北可园
一九八三年八月廿八日深夜修正完成于台北可园
一九八三年十月四日夜再度修正于台北可园
编者按:洁舲自杀所用的药物,作者曾写出全名。经询专业医师,确能置人于死,为安全计,征得作者同意,删除药名,仅以“P***”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