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第10/23页)

“但——但是,”我结舌地说,“你应该知道,成功的希望并不大。”

“值得尝试,是不是?”他问。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注意我呢?”我问。

“你长得像小凡。”他低低地说。

我们彼此凝视着,我心里有些迷糊,整个事情太意外了,我来受聘做秘书,却变成了来做——做什么呢?心灵创伤的治疗者?太冠冕堂皇了!我困惑到极点,一时十分心乱,不知是否该接受这个工作,石峰又静静地开了口:

“怎样?余小姐?或者你愿意明天给我答复。”

“除了长得像小凡之外,你凭哪一点选中了我?”我问。

“你的机智——你是很聪明的,余小姐。”

“你知道吗?”我盯着他,“我的理智要我向你辞职,这工作并不适合于我。”

“你的感情呢?”他问。

“不是感情,”我闷闷地说,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好奇,我愿意见一见你的小磊,小凡的冬冬。但是,这只是我帮助你,并非一个职业,你必须明白。”

“好的,余小姐,”他很快地说,一层胜利之色飞上他的眉梢。“如果你有不满意的地方,随时可以离开这儿。”

“一言为定!”我说。

“一言为定!”他说。

7

星期天,早晨。满花园的玫瑰花在盛开着,我一早就挽了个小篮子,在花园里剪着花枝,我要剪一篮玫瑰花,把翡翠巢每间房间都插上一瓶花。我剪着,走着,哼着歌儿。

有摩托车疾驶而来的声音,门铃响,老刘去开了门,我正远在花园的一角,是谁?翡翠巢几乎是没有客人的,我回过头去,手里还拿着一枝刚剪下来的玫瑰。一个年轻人扶着摩托车,愣在那儿,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有些诧异,但是,立即我就明白了,这是他,石磊。

我想,我们两人都怔了一会儿,他发怔,大概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有了幻觉,我发怔,是因为他确实漂亮,更赛过了他那张照片。好一会,我才醒悟过来,笑了笑,我说:

“嗨!”

他把摩托车交给老刘,向我大踏步走了过来,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他用灼灼逼人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然后,他的嘴角痉挛了一下,低低地诅咒了一声:

“见鬼!”

然后,他问:

“你是谁?”

“余美蘅,”我说,“你呢?是石磊?是不?我听你哥哥谈起过你。”

他用牙齿咬了咬嘴唇,眉宇间充满了烦躁和不驯之气,再盯了我一眼,他说:

“你在这儿干吗?”

“剪玫瑰花。”我说。

“见鬼!”他又诅咒了,“我问你在我家做什么?”

“我是你哥哥的女秘书,”我说,对他微笑。“你愿意帮我提一下篮子吗?我马上就剪好了。”我不由分说地把篮子递给了他,他也顺从地接了过去。他的眼睛依然盯着我,正像石峰所预料的,我的相貌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他这样盯着我使我十分不舒服,同时,我有一个感觉,觉得我在冒充别人,在诱惑这年轻人,一阵不安和烦躁掠过了我,我不经思索地说:“你是不是见了任何人都这样死盯着人看的?”

“噢,”仓促中,他有些狼狈,“对不起,这是,因为——因为你长得像一个朋友。”

一千多个应征者里挑出来的!当然有些像啦!我望着他,那层烦躁的神色已经从他眉宇间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几分狼狈,几分不安,和几分颓丧。我顿时同情他起来,深深切切地同情他。小凡的冬冬!人怎能眼看自己的世界被摧毁,被幻灭?已经摧毁的世界又如何能重建起来?我不由自主地为他难过,被他感动,放柔和了声音,我用发自内心的、充满感情的声音说:

“是吗?很像吗?”

“并不很像,”他垂下头,嗒然若失地。“你来了多久了?”

“一个星期。”

“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请秘书,”他自言自语地说,再度抬起头来,注视着我,他看来有些神思恍惚,“你该穿粉红色的衣服。”他说,声音很轻。

“因为她最常穿的是粉红衣服?”我不经心似的问,再剪了两枝黄玫瑰,放进他手中的篮子里。

“她?”他皱着眉。

“是的,她——小凡,对不对?”

“小凡!”他像被刺着般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一个故事,”我轻声说,“一个关于小凡和冬冬的故事,我是无意间知道的,我住了她的房间。”

他眉间的紧张神色消失了,那层落寞又浮了上来:

“你看了小凡的日记。”他说。

“是的。”我把最后一枝玫瑰放进他的篮子里,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蓝得透明,云稀薄得像几缕白烟,淡淡地飘浮着,阳光明亮,秋风轻柔,我不由自主地伸展着手臂,说:“噢,好美好美的天气,一到这种不冷不热的季节,我就会浑身都舒畅起来。我们总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许多变化,是不是?像季节的转换,花开花谢,天晴下雨……太多太多了,可是……”

“可是,”他接着说了下去,“有些变化却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不错,”我看看他,“当这变化和感情纠葛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我深呼吸了一下,调转了话题,“来吧!进屋里去,你愿意帮我把这些花插起来吗?”

他耸耸肩,没有说话,我们走进了屋里,突然阴暗的大厅里带着凉意,我把花朵放在桌子上,秋菊已经善解人意地收集来了所有的花瓶。我坐在桌前的沙发里,把花一枝枝剪好了,插进瓶子里。室内很安静,石磊坐在一边,闷闷地看着我插花,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好半天,当我把插好的一瓶花放在一边,再新插一瓶的时候,他突然轻声地念出几句话:

“雨过园林晴昼,又早暮春前后,名花独倚芳丛,露湿胭脂初透,折取归来,更觉丰韵撩人,正是欲开时候,翠压垂红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