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爱非其道(第7/89页)
甄意飞快别过头,泪水盈满眼眶。身后的人都在哭,受害者的亲属们悲痛欲绝。
突然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在苍老的脸上,司瑰尖叫:“姚锋都判罚了,你怎么还打人?”
“他们该打!”打人的男人怒吼,隔一秒扭头看杨姿,一手揪住她的衣领,几乎把她提起来,“还有你这黑心肝的,居然给畜生打官司。”
甄意和司瑰上去抓住那人的手狠狠一拧,把杨姿救下来。
“你们是谁,帮凶?”男子怒火冲冲。
司瑰比他声音更大:“你是哪个受害者的父母?”
男子脸色一变,支吾起来:“我、我侄女的脚受了伤!”
司瑰冷冷道:“你倒是有资格代表受害者打人了?明明是有理的一方,偏干无理的事。姚锋杀人,判刑了;你打人呢?想被拘留吗?还威胁律师!”
男子被唬到,不吭声了。姚锋的父母还跪在地上痛哭:“是我们该打……”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了苍老而悲凉的哭声。
那天甄意她们晚餐吃得潦草,气氛多少沉重。三人回了甄意的公寓,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聊天。
杨姿心疼老人家,说姚锋不是东西,可父母又有什么错呢。儿子也是他们含辛茹苦培养的,如今落得这种结果,这对纯朴农民何尝不是遭受灭顶之灾?她三番四次眼泪汪汪,不住在被子上蹭眼泪。
甄意精神也不好,叹气:“山区的父母得花多少心血把姚锋培育成材。可怜啊,而受害者哪个不是父母心尖的宝贝?他们的发泄又怎能说不对?惨剧啊。”
杨姿捂着眼睛,颤声:“姚锋的父母来K城时借债凑了十万,想补偿给受害人。他们都不要,怕轻判。社会上很多爱心人士捐了钱给受害者,大几百万呢。法院也没提金钱赔偿。幸好,不然凭姚锋父母一年几千的收入,该怎么还?”
甄意默默听着,没说什么,心里闷得难受,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的月亮。灰蒙蒙的,像放久了没吃的汤圆。杨姿初涉刑事,怕还不知道只要牵扯到赔偿,凡事都有变数,即使时间过去很久。像这种判刑前不要赔偿只要重罚,判刑后却反悔撕破脸面找死刑者家属要赔偿的,并不少见。
她翻个身,问司瑰:“你刚才怎么看出那人不是受害者亲属?”
“经验。往往闹得最凶的不是最伤心的直接亲属,而是七大姑八大叔的旁人。”
甄意讽刺地笑:“平日里是被忽略的对象,有了发言和做代表的机会,当然得出来吵,越大声就越有理。”
杨姿:“这些事接触越多,情绪越悲观。意,我真不知道唐裳和宋依的案子,你怎么扛过来的?”
甄意没脸没皮样:“没别的,铁石心肠脸皮厚。”
杨姿被逗了,凑过去拧她:“心肠硬不硬摸不到,脸皮够厚。”
司瑰推搡:“谁说心肠硬摸不到,我来摸摸。”
“杨姿胸大,摸她啊!”甄意裹紧睡袍,往床边缩,“别别别,离我远点儿。你们这样让我想起看过的一个女同A片。福利真高,还是3P!”
“……”悲伤的气氛全给破坏了。
三人打打闹闹,安静下来又絮絮叨叨,像过去一样说心事,零零碎碎,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是爷爷的生日,甄意起得早,出门前,杨姿起来了,唤她。
彼时甄意正在穿鞋,杨姿靠在门廊边,冷不丁问:“意,你真的没有提前得知姚锋的精神状况?”
“没啊,怎么了?”
“我以为以你和言格的关系,会有信息便利。”
甄意愣了一秒,之前杨姿拜托过她去打探,但她太了解言格的个性,病人的事,他丁点儿不会透露。杨姿低声:“我不是请你帮我问过吗?”
甄意拨弄着鞋子:“不好问。毕竟,我和他现在不是很熟。”
杨姿不作声,隔了几秒,轻叹:“是我自己运气不好啦。早知道姚锋是装的,我就不会接这个官司,搞得大家都以为他装疯是我指使的。”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也是。”杨姿笑笑,眼见甄意要出门,又唤住,“甄意?”
“嗯?”
“我们是好朋友,你成名律师了,记得要拉我一把。”
“我知道。”
兰亭区,戚氏度假村酒店。寿宴大厅人头攒动,目测好几百桌。甄教授学生遍天下,戚行远的关系网更不用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甄意看见三个不算陌生的人:戚勤勤、戚勉和齐妙。前两位是戚行远前任老婆所生,后一位是私生女,不随父姓。三人都坐外边,可见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去到里边的小宴厅。九岁的戚红豆坐在父亲怀里享受所有的目光。甄意不禁想起崔菲的男人理论,如今她和戚红豆幸福了,可戚勤勤他们残缺的成长该谁埋单?
大家围着戚行远聊时事聊经济聊商业,真正的主角甄教授倒无人问津,除了卞谦。
他的同僚到了这把年纪,出于德高望重的身份,只会来函,不会赴会;对他的学生而言,垂垂老矣的教授和商界巨头,孰轻孰重,自有分辨。
甄意也不生气,爷爷现在精神状况时好时坏,这些凡夫俗子少招惹她家的老神仙,她巴不得呢。
爷爷站在自助餐台边,一手握着小盘子,一手捏着小叉子,认真端详台子上的甜点,纠结地判断,好久才下定决心,夹起一块黑森林。
甄意拍他的手,训导:“趁我不在又偷吃甜食,该打!”说着,瞪一旁的卞谦:“哥,他贪吃你也不拦着!”
卞谦帮爷爷说话:“只偶尔吃一点,不要紧的。”
爷爷一见她,眉眼便舒展开,嘿嘿笑着,一歪头,碰碰甄意的脑袋:“予之,莫怪,我身体无恙。”甄意微愣,予之是奶奶的名字。
爷爷的病情重了,那天甄意挽他散步,他老枯而皱巴巴的手轻抚她的手背,温柔道:“予之,你尚若年轻时美好,我却老了。”
甄意想,过了这次宴会,以后还是不要带爷爷乱跑了。
至于甜点,也罢,这场精明人士的宴会于爷爷来说,最喜爱的不过是糕点师精心准备的蛋糕。
她把爷爷喜欢的都挑了几小块,拿黄油刀切两半,和爷爷对坐着分吃。卞谦不爱甜食,坐一旁看着。爷爷开心,边吃着,还偷偷从桌底踢她的脚,像老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