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A轮 2013年10月—2014年春天(第12/26页)
杯子参差地碰在一起,声音玲珑有致,敬粉叠。
还有你。要敬你。敬我永远的秘密。敬关景恒。
二十四小时之前。
关景恒坐在床边,打量着这间越来越像教室的房间——而且还是人人都在忙着准备大考的教室。幽幽的围巾像条彩色的蛇,松松垮垮地盘在她的椅子上,好像下一秒钟就要吐出信子,表示不满自己被遗忘在了这里。大韦的笔记本电脑又一次地没有拿走,打开着,沉默地放置于冰箱顶部。他们定制的那个代表粉叠的大蝴蝶就悬挂在他身后的墙上,两小时前,他把所有人都轰了回去,理由是明晚需要彻夜鏖战,每个人都该早点休息,所以今夜不许在公司里涮火锅。
而事实上,他约了一个人。对方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寂静过,以至于当他终于听到了门铃声,还以为是幻觉。
白千寻比他想象中的更瘦小一点。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这个引得无数小女孩尖叫、无数卫道士谩骂的年轻人,对他一笑,只穿了一身最普通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他径自地走了进来,似乎想要躲避走廊里的灯光,然后他回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助理说:“你去楼下车里等我就好,我很快下来。”
“不好意思关总,”他站在屋子的正中央,就像是种本能的习惯,他身后就是公司出纳的办公桌——这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把白千寻的旧海报贴在自己隔间的板壁上,“我本来以为十一点能结束,可是没想到对方那么啰嗦。”他粲然一笑,舞台下面的他,看起来不过是清秀而已。
“我该谢你。”关景恒不卑不亢,“喝什么?”见他摇头,于是拎出一罐罐装咖啡给自己,“谢谢你,允许我们粉叠的粉丝去你工作室实习,我知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的。”
“客气啦,”白千寻随意地坐在了桌子上,摘下了鸭舌帽,“你们公司的人说得对——我需要做点什么来对新粉丝示个好,一碗水总得尽量端平。”他的脸很白,微笑起来眼神会跟着虚掉片刻,就好像笑完之后马上就要挥手道别。你的视线的确不自觉地就能停留在他脸上。停留一下就好,偶像和普通人,也无非就是那零点三秒的差别。
“这几天粉丝们预付款的情况不错的。我有信心。”关景恒看着他。
“我不在乎那个,”白千寻笑着挥了挥手,用力的程度就像是在驱赶蚊子,“我今天约你不是为了那个。这么说吧,我很喜欢粉叠……”
“谢谢。”关景恒一时抓不住重点。
“所以你可以把它卖给我吗?”白千寻扬起脸,神情近乎天真。
“你的意思是说……”
“三千万,够不够?”白千寻四下环顾了一圈,随意从桌上拿起一瓶矿泉水,也不管有没有人喝过,拧开盖子就喝了一口,“我是不大懂买一个公司需要什么程序,这个倒没那么重要,我不是一时兴起——”他停顿片刻,紧紧地盯住关景恒的脸。
“不行。”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关景恒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思考过。
“你看啊,”白千寻突然挺直了脊背,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粉叠这样的东西,我觉得我以后也用得着它。那我不如趁现在就把它变成是我的……我哪懂得怎么经营,还不是你说了算。在中国,还没有一个明星完全拥有一个可以为自己说话的平台呢——我也是为了我自己,而且如果粉叠变成了我的,或者说,有一部分变成了我的……我当然会拼了命地去宣传它,把它变成一个更厉害更有影响力的东西,这对你也不吃亏呀。五千万?”
“我听得懂你的意思,”关景恒顺势在幽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坐在那条斑斓的围巾上面,“我的意思也很清楚,我不卖。”
“这个……”白千寻显然没有想到还会遇到这样的困难,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我觉得吧,你也不要这么急做决定——虽然我不懂公司经营的事儿,但是,你的公司并不全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吧?你是不是也需要征求一下你投资人的意见?”
“不用,这件事,我一个人做决定。”咖啡的空罐子被关景恒抛到了空中,划了一道轻盈的弧线,优美地葬身于垃圾桶。
“关总,你这样……”白千寻苦恼地笑了笑,“你这样会不会太轻率了……学长?”
“你叫我什么?”关景恒的眼神突然凝固住了。
“学长,那时候我们不都是这么叫你的吗?”白千寻无辜地把脸侧向一边,也许这些让他看起来很撩人的动作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幻化成为某种下意识的反应,“八年前,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在南京战区,给你拉票的后援会副会长就是我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记得。”
关景恒沉默了片刻,突然觉得,此时自己应该保持一点适当的幽默感。这个孩子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呢——也许就是为了跟他一起分享一个残酷故事的结局,究竟谁是芸芸众生,谁是被选中的——你猜。
“六千五百万,学长,真的不能再多了。”这个理直气壮的孩子就像是在掩盖一张考砸了的试卷,“去年一年我赚了多少报纸上都写了的,虽然多少夸张了点儿——可是你看,你总得给我留一点钱过日子啊。”
“我的意思是说,”关景恒突然往前倾了倾身子,双手放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按了一下,“你买不起粉叠。明天这个时候,我们把你专辑发售的那一仗打完,就不一样了……”他心里七上八下得就像一口时刻等着木桶来取水的井,可是他只能使用这样坚定的语气,没有选择,“不相信,你就看着,三个月之后、六个月之后、明年的这个时候,粉叠会值多少钱——你以为六千五百万很多,没错,你还年轻,你没真的见过钱,对你来说足够多了。可是粉叠会值六千五百万的十倍、一百倍……孩子,总有一天,你也会笑话今天的自己的。”
白千寻轻轻甩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似乎完全没有被激怒,只是好奇地注视着他:“好呀学长,那你就加油吧。”他看似无意地再往四周扫了一眼,“你们那一届的选手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后来我去韩国了,还拜托同学去帮我买你的专辑——我真以为,你会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