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青梅竹马(第7/8页)
就像我也永远没办法知道,他是否知道他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紫嫣本来是打算留下的。
那夜紫嫣最终选择向少臣求助,而少臣用了一句“她最近精神抑郁”便答复了我全部的疑问。
那几天少卿又开始抽烟。自从我怀了阿愚,他已经很久没碰过烟。
他在书房,一次抽掉半盒,然后洗澡、刷牙,再回来抱阿愚,但阿愚还是挣扎着不要他抱,在他怀中扭来扭去,躲闪他的亲吻。
我说:“你去看看她吧。她一个人,很可怜。”
其实我想说,我已经有了阿愚,即使你要走,我也不会孤单。
少卿低头,良久后说:“静雅,你是我唯一的妻子,而小语是我唯一的孩子。没有人可以改变。”
这算不算我等候已久的承诺?却是在这种不合宜的时候。我只想哭。
他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过紫嫣。
其实,自我们结婚后,他从未提起过她。
2006年 冬
这是个多事之秋。公公一手创办的企业遭遇了重大挫折,连从不插手家业的少臣都回来帮忙。只有我以及阿愚,安然地躲在他们为我们构建的玻璃房子里,每天无忧无虑。
一切都很突然。公公猝然辞世,少臣失去他尚未出世的孩子,程家的事业危机四伏。雪上加霜的是,一个多月后,少臣离了婚。
他回家后毫无预兆地向大家宣布一句“我又是一个人了”便回屋倒头就睡,睡了整整两天两夜,喊都喊不醒,苍白又消瘦。
婆婆守在他房里,一会儿骂他,一会儿掉泪,请了两次医生来看,医生只说他疲劳过度。
后来婆婆也累了,换我守在少臣房里。四处寂然无声,少臣兀自沉沉睡着,我泪流不止,“如果你不爱她,那你这又是何苦?如果你爱她,那你为什么放她走?”
我把这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到底说给谁听。
“温静雅,你能不能不这么吵?”我终于成功地吵醒了少臣。
少臣为什么离婚,也成了一个谜,他从来没有说过。我一直想,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他对拥有过的一切向来看得淡然,懒得珍惜。
而我,因为等待成为一种习惯,以至于从不曾奢望过,所以明知选择嫁给少卿会不安一辈子,负疚一辈子,仍然选择了接受。每天都仿佛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若无其事装作不知道他心中还有别人。即使是这样,我也仍然觉得这是一种幸福。
少臣的离婚成功地转移了婆婆的悲伤。她每天中气十足地念念叨叨,他在家时在他面前念,他离家时在电话里念。落井下石的还有我,有时候我会想起曾与安若共处过的和睦时光,也会指桑骂槐,说他始乱终弃。
少臣忍无可忍,对我和少卿抱怨:“这时候你们是不是本该对我表示充分的同情?”
我和少卿一起摇头,不过也松了一口气。他能说出这种话,证明他已经没事了。
这人的治愈功力一向很强。我想起当初少卿的失魂模样。他们两兄弟个性差很大。
晚上,少卿说:“少臣够烦了,你不要总挑起他的伤心事。”
“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我看着来气。你不知道,他连初恋女友的名字都记不住。”
“还不到时候,他的痛觉神经一直比正常人迟钝。而且,初恋女友怎么能跟妻子比?初恋是装饰品,妻子则是身体的一部分,失去了,人就残缺了。”
听说公司依然很混乱。少卿对我说:“静雅,如果为了这个家,我必须做出牺牲,你能够体谅吗?”
“你指什么?”
“如果我这次不得不坐牢,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你愿意和小语一起到国外去吗?”
“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妻子,你也是我唯一的丈夫?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你要我到哪儿去?”
“真的有可能很久,而等待太漫长。静雅,你还很年轻。”
“少卿哥,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吗?从八岁那年我与少臣在山上迷了路,只有你找到我们,将我背回家开始算起,到我嫁给你时,我等了你十七年。我不在乎再等这么久。”
2008年 春
少卿担心的那种情况并没有出现,虽然家里紧张了很久,虽然他仍然承受了很多委屈,但我们毕竟不必分离。
少臣当时说:“大哥不会有事。”我以为他只不过是安慰我,但他果然做到了。
那年出国的是少臣,一年多后他回家,接手了程家的事业。这是公公生前最大的心愿,可惜当它实现时,老人家却见不到。
而少卿将带着我和阿愚,还有婆婆,我们一起去英国,避开那些不想见到的人,离开那些令人不快的事,一切重新开始。
婆婆说:“少臣,总要有人照料你,我才能放心走。”
“我以前也是一个人。”
“那不一样。一直一个人无所谓,但是如果你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
少臣无语问苍天,以带阿愚出去玩为借口,火速离开,很久才回来。
婆婆就是这么狠,永远哪壶不开提哪壶,揭人伤疤,踩人痛脚,挖人隐私,乐此不疲。
晚上阿愚天真地问婆婆:“奶奶今天要叔叔做什么,把叔叔吓跑了?”
“奶奶想要你叔叔结婚。”婆婆答。
“可是他结过婚了呀!上次您给我看过那些漂亮照片。”
“他被抛弃了。”
“叔叔好可怜。不过不要紧,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嫁给叔叔,我最喜欢叔叔了,我一定不会抛弃他。”
我把口里的水喷了。
2008年 夏
我们在伦敦生活得很好。少卿在这里反而更能发挥所长,闲暇时,他带我们四处游玩,捺着性子陪我练英语口语。
我那不值得炫耀的学习能力再度体现出来,所以多数时间都留在家里种花,养狗,指挥帮佣收拾房子。反而是婆婆与阿愚,很快就与外国邻居打成一片。
重新适应一个新环境,接受一份新工作,或许很艰难,但我感受不到,因为留给我的永远都是一片玻璃屋顶之上的蔚蓝天空。
学了那么多年的英语,却无法与人正常交流,虽然很丢脸,却也不是坏事。因为这样我总喜欢闷在家里,少卿反而愿意抽更多的时间来陪我。
婆婆说,少臣与安若应该很快就能复婚了。她与前任以及准下任亲家通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越洋电话后,仍是掩不住喜上眉梢,千载难逢地亲自下厨为我们做了一桌子中西结合的菜。当晚,少卿与阿愚都闹肚子。
我拨电话给少臣,把他大大地嘲笑了一通,他一句话也没反驳。
总之,一切很美好。
2009年
四月,草长莺飞,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