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殊死(3)(第2/3页)
邹吾走了过来,“在下山城拉了一群孩子,扯了物资转运的旗,正帮着统计周旋些民用捐助。”
辛鸾愣了一下,解开衣裳,“很多吗?”
邹吾的眼神迅速在他的肩膀上扫过,“你问什么?捐助吗?”
说着坐在他身边,“不少,但很杂很碎——拿着。”浓烈的清苦味儿冲上鼻子,邹吾把刚烧制好的药膏放在辛鸾手中,伸出手帮他解肩膀上的绷带。
辛鸾侧着身子让他摆弄,口中道,“我以为他会听你的指派。”
邹吾:“孩子大了,不怎么听我的了。”
事实上,自从钧台宫辛鸾中毒,小卓当机立断,他便也没再指派过弟弟什么。
辛鸾意外地扭头看他,极尽的距离里,他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再靠近一点,就能陷进他的怀里,“你为什么不太在意?”
邹吾抬起眼睛和他对视一霎,又垂下眼睑:“在意什么?半大小子总要长大的。”
辛鸾不认同,纠正道:“是你不霸道,我哥我就从小什么都要管我……嘶!”
邹吾手上用力,黏连的纱布和皮肉分开,辛鸾立刻哑火,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生气道,“你干嘛呀?”
邹吾拿过他手里的药,不说话。
辛鸾有些委屈,“都说那些是瞎传的,你和小卓什么样,我和他就什么样,再说他都成亲了……”说到这,辛鸾又忽地停住了,心里有些堵。
浓烈的炙热的药膏涂抹在伤处,辛鸾轻轻一颤,嫌烫,低头看那一道刀口。
邹吾:“我对他没意见,你不用跟我解释。”
这些天辛鸾明里暗里跟他说辛襄太多次了。
东境干净利落的退兵,纵然辛鸾那封亲笔信倾尽技巧,他们也不相信那一张薄薄的纸就可以克定安危,辛鸾接到消息后,嘴上鼓励士气,说天佑渝都,但是私下里一定也有自己的猜测。
血浓于水,恨与爱相互交织,他们兄弟俩到底是有感情的。
“是你太小气了。”辛鸾有些不高兴,撇开脸,“你平时不这样的。”
邹吾忽然捏住他的脸,强硬地扳过来,“是你太避重就轻、模棱两可了。你看了这一个月,两个月,那半年呢?一年呢?你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要走到哪一步,天衍是要一直这样东南分治下去?隔个十几年自动分变成两个国家?你的心软,到底是想给谁呢?”
辛鸾的脸颊被捏得变形,眼里融进泪意。邹吾刺伤他了。
邹吾手一颤,立刻放开他。辛鸾没说话,垂下眼,耷拉下脑袋。
邹吾心烦意乱,帮他缠好伤口,立刻起身去桌案上收东西,有些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收场,还好这个时候外间有人叩门,稳定的“咄咄咄”声,是翠儿。
拉开门,小姑娘谨慎地送来一个食盒,递给邹吾说:“这是药。”
邹吾难得亲自出来,冷冷地点头,接过,“辛苦你。”
翠儿害羞地哈腰,道,“那奴走了。”说着又小心地合上了门扉。
邹吾和辛鸾事事尽其劳的风格不同,他许多公务都摊给了巢瑞,到了晚上,天大的事情也不要妄图打扰他。邹吾有些苦恼地在茶室里东翻西找,他记得辛鸾第一次来他这儿过夜那天,他买了花茶,也买了冰糖,只是不知道之前大搬动放在哪了。
等他找到,端着药碗一道送进屋里去,辛鸾已经躺下了,侧身背对着他,好像睡了。
“起来,吃了药再睡。”邹吾尽量放柔声音。
谁知辛鸾一下子就起来了,拧过身接过药碗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整个过程都避让着不让邹吾看他的脸,紧接着把药碗放往邹吾手里一放就要躺回去。
邹吾迅速地抓住他胳膊,“吃块糖,不是一直嫌药苦?”
辛鸾哭了,脸上还挂着泪痕,邹吾是真没想到把人气成这样,像抓了只气性大的家雀儿。
辛鸾被人看破,更气了,狠狠抓过递过来的两块糖,塞进嘴里,一句话也不说,瞪了邹吾一眼,掀开他的小被子执拗地盖住肚子躺下。
邹吾被他气笑了,还不敢笑出声,药碗也懒得收,摆在小柜上,直接吹灭了蜡烛,上榻睡觉。
天热,他原本是不盖被的,但是被辛鸾带的,睡前也会翻一条小毯子盖在腰腹上,他今晚扯的就是辛鸾身上的那条,最开始辛鸾还不乐意,薅着小薄被不肯分给他,邹吾当然不敢用力,陪着辛鸾你拉我扯地拽了一会儿,终于把辛鸾磨软了,大发慈悲地分给了他一角。
如此折腾了一向,两个人终于肯消停了,夜色转深转沉,逐渐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前几日邹吾每日也就睡两个时辰,辛鸾比他还惨,这些天好不容易可以得以喘息,他们都是早早入睡,邹吾陪着辛鸾睡,尽量睡满整个黑夜。
但是每晚也总是有意外,辛鸾身体不好,之前中毒,又一连好几日过度操劳哀毁,最后还挨了一刀,在小院好几个晚上都是一连盗汗惊醒,三伏天里哭醒时浑身冰凉,嘴里还说着胡话,喊着“重症区!快去!快去!!……回家!快回去!”
那声音耸人听闻,邹吾每每都会心悸:是他没有照顾好他,让他担惊受怕到这个地步,翠儿说辛鸾那些天基本就是不睡,他很焦虑,睡不着,能蜷在小榻上囫囵一个时辰就是多的。邹吾知道自己应该放平心态,瘟疫当前,所有人都是这样辛苦,南阳、中境、西境刚来援助,渝都的医生大多都已经累瘫了,全凭一口气在撑,一个病区里,基本都只剩下八九个大夫,四十多个帮手,整日整夜地在医署,多少人都是七天没回家,辛鸾在这样的位置,他不敢觉得他的小鸾艰难,他只是心疼。
还有这段时间,他总能想到在南阳千寻府上,这个刚苏醒的孩子,家破人亡,什么都没有了,坐在白屋里见到他这个敌友未明的陌生人,他不哭,可是下巴一直抖啊抖啊,不知道可以依靠谁,那么害怕。
也就睡了一个时辰,辛鸾忽然又开始咳嗽。
邹吾被他吵醒,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怎么了?哪不舒服?”
辛鸾被他拍醒,小动物一样吭叽了一声,转过身面对邹吾,不舒服地咂了咂嘴,又用力地咳了两声,邹吾一下子就坐起来了,怕他呛到,托着他后心把迷迷糊糊的人拉着坐起来,“哪不舒服?”
“……干嘛呀……”被搅了睡眠,辛鸾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邹吾这才想起来他睡前含了块糖,可能是没含完,齁着了,邹吾搂着他,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嘴唇贴过去。
果然,辛鸾满嘴都是甜味儿,湿热的口腔里滑腻腻的,连牙齿一颗颗都像是裹了蜜糖,邹吾托着他的下巴在他嘴里扫荡,辛鸾迷糊中乖乖地仰起脖子,还以为邹吾只是要和他亲吻,鼻息间忍不住溢出柔软的声音。终于,邹吾在他的舌底找到了那两颗糖,辛鸾困得没有神志,他把那颗糖勾出来卷进自己嘴里,辛鸾还胡乱地还咬了自己舌头好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