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锋芒初露(第5/20页)

:“商户们现下都在日租界那边闹事,压根劝不走,通商条约的确令我们很被动。”

父亲去世后,在顾岩均和徐伯雷掣肘下的两江政府匆匆与日本方面签下了通商条约,尽管当时叶楷正极力反对,但是一片嘈杂声中,根本没人听他的意见。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年,当时埋下的毒瘤,终有一日还是会炸开。

他的瞳孔漆黑如墨,沉沉地叫人猜测不到分毫心思,良久,他又缓缓将手套戴上了:“去见日矢上。”

车子经过日租界,果然,租界前挤满了人。和之前全是年轻学生不同,这一次的人群全是商贩,穿长衫戴毡帽,脸上满是焦灼与愤怒。

“公平经商!”

“日本人滚出两江!”

……

口号一声大似一声,军警在日租界的最前端设下了栅栏,一排排列成人墙,阻止人群拥进租界内部。

叶楷正坐在车内看着,目光沉静,眉间略微聚拢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他让司机放缓了车速,开口的时候,声音几乎淹没在车外震耳欲聋的抗议声中:“告诉他们,务必要克制,绝对不能让示威的人群流血受伤。”

肖诚在前座听得清楚,点头说:“我会再同安保局强调一遍。”他的视线重新投到外边的人群,忧心忡忡地说,“督军,这次只怕会比上次学潮更加棘手。”

上一次的学潮最终还是因为顾岩均的铁血镇压结束了,而这一次,来示威抗议的都

是城里的商户,因为通商协议中日本商户不需负担任何税款,价格自然比城里的商户低了不少。加之日本的商铺有意在中国打开市场,更是一再压价倾销,不到半年,颍城倒闭了不少商家。剩下的商人困于生计,又愤怒于政府对日本的优惠政策,自然而然便聚集起来示威抗议。

如今集会已经进行了整整三日,激烈之程度却有增无减,租界内生意日渐萧条。事情演变到这样,就不能听之任之了,想来日矢上这样着急见自己,一半是因为两江易帜,一半是因为这层出不穷的示威抗议。

日本使馆前守卫十分森严,刺刀在寒冬的日光下,尖梢处挑着一点光亮,晃得人眼睛生疼。侍从拉开了车门,叶楷正下车的时候,日矢上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日矢上是矮胖身形,40岁出头的年纪,下颌微微蓄着一点胡须。他一身日本军服,大步迎上来,向叶楷正伸出手:“少帅,恭候多时了。”

他一口中国话说得十分标准,胖乎乎的脸上也带着笑意,十分可亲近的样子。

叶楷正依旧是一身军装,他个子高而清瘦,面对面站着,比日矢上足足高了一个头,他淡淡看着日矢上的眼睛:“许久不见了,日矢君。”

远处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喊叫,日矢上的视线略微挪移了寸许,变得冷酷起来,旋即重新挂上微笑:“少帅,里边请。”

“……首相刚刚和

我通过电话,要我代替大日本帝国向叶帅问好。我国向来和北平政府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现在两江易帜,也是我们乐于见到的。”侍从端上了一杯清茶,日矢上的话便顺势顿了顿,似乎仔细看了看叶楷正的表情,又道,“不论是您的父亲,还是之前的过渡政府,都和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所以,于公于私,我都希望能将这个合作延续下去。”

叶楷正拨弄了下手中的茶盏,淡声问:“阁下的合作是指?”

“通商协定是我们和贵政府谈定的,当时的主事虽然是令姐夫,但是签字盖章的却是阁下。所以,我以为督军是认可的。”日矢上缓缓道,“现在颍州城里商潮闹成这样,我们的同胞也规规矩矩的,却根本没办法做生意。军座是不是应该采取些措施了?”

叶楷正依旧沉默不语,似笑非笑地继续拨弄茶盏。日矢上又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他同半年前一样,面容英俊坚毅,二十多岁的年纪本该有的冒失、冲动,在他身上寻觅不到,双眸深邃,令人捕捉不到真实的想法。

半年前颍军内乱的时候,顾岩均、徐伯雷都向自己示好以求支持,日矢上都没有拒绝。因为最后不管是谁掌控大局,对日本都有好处。可唯有叶楷正,是日矢上主动去找的,暗示叶楷正日本方面可以提供便利,期待日后的合作。

当时叶楷正的态度便是模棱两可。彼

时手下的参谋还愤愤不平,轻蔑地说他不过是个傀儡,竟然还有几分傲气。可日矢上不恼。这样心思深沉的年轻人,才会是他想为大日本帝国争取的对象。

果然,半年之后,叶楷正便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重回颍军。

日矢上也不急,慢悠悠地喝了口水:“希望督军好好考虑,不要将这样一件小事上升到两国矛盾。几个月前,顾参谋长解决学潮的手段,便十分干净利落。”

叶楷正放下茶盏,微微笑了笑:“日矢君,我听到消息便立刻赶来,便能看出我想解决问题的诚意了。”

“军座准备如何解决?”

“我也想问问日矢君,你觉得怎样才算解决眼下这个局面呢?”

“首先,必须保证我日本公民的安全;其次,恢复正常的秩序。”日矢上一字一句,声音渐渐冷酷,“如果有中国人继续这样闹事,督军不应该再手软,只派人在外边拦着是远远不够的。”

叶楷正微微点头,似乎认可对方的说法:“好,这件事我会给阁下一个交代。”

日矢上满意地点点头:“我当然是信任军座的。”得到了对方的承诺,他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军座,前几日请人从日本带了两瓶吟酿造,中午一起品鉴一下?”

叶楷正亦欣然应允:“那我便不客气了。”

下午,从日使馆出来的时候,叶楷正靠在后座,微微闭着眼睛。肖诚以为他睡着了,吩咐司机开

回大帅府。车子开过一个街口,叶楷正忽然开口:“去医校。”

肖诚有些愕然,空气中有淡淡的酒精味道,他觉得长官是有些醉了,不由又确认一遍:“您是说去找廖小姐吗?现在?”

后座上戎装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或许是听到那个名字,紧绷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柔软的松动。

可作为副官,肖诚却不这么想。他在前座笔直坐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您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