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恰似温柔(第5/6页)
那汹涌而出的愤怒如此强烈,房间四周炸着回声,倪年心惊肉跳,伍月听得难受。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陈勒为之神伤的黯然:“你何必这样死磕自己。”
他被死死盯着。
“作为丈夫、父亲,明叔不值得原谅。你恨他自私自利,恨他不负责任,都行!我甚至可以帮着你一起怨恨,爱谁谁!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帮不了你,司徒……”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她,以至于那双向来不计风云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些哀伤,“承认你一直想念他,有那么难吗?”
世间似是再无声息,一种悲壮的安宁。
司徒今切着齿,颊边不住地抽搐:“你有种给我再说一次!”
“司徒今,你总以为自己大马金刀,但在我眼里,你胆子最小了。”
“阿勒,你别逼她!”倪年飞快地隔开他俩,反身紧紧抱住开始发抖的短发女人,那种情绪即将崩坏的悲戚感,源源不绝地传到她的躯壳里,瞬间浸酸了四肢百骸。伍月在一旁红透了眼,她泪点最低她认了:“司徒你听我说,咱们办这些事,不论是明叔、网站还是福利院,都不是为了要伤害你。你相信我。”
“哈哈哈哈……瞒啊,接着瞒啊,他陈勒脑子有病,伍月你跟着瞎掺和什么?都闲得发慌是吧!”身子被狠狠按着,司徒今满腔怒火无处可泄,只想立马将陈勒毒打一顿,“倪年,你给我放开!”
“司徒!”
“我让你松开,听见没有?聋了是吧!”
“你冷静点好吗!”
“松开!”挣脱不了,暴怒边缘的人不堪忍受,逮谁呲谁,“行啊!行!那么你呢,倪年?是不是你爸没了,你就非得再找处地方尽孝道!”
“小今!你--”
自觉无立场的司徒明猛地喊出女儿的名字,如同惊雷。
司徒今直接顿滞。
碎裂成片的理智开始逐渐复原,她大口喘着粗气,像走失方向的人终于冲破了重重迷障。司徒今、陈勒、伍月各自一声不吭地看着倪年--倪和平三个字对她来讲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这样偏离控制的场面,不是在场每个人想要的。
看不出症状的人把脸一别,一心箍紧怀里的困兽,不懈劲儿,节骨眼上只轻拍着哄她:“你爸还在,所以你今天可以在这儿翻扯。我爸没了,我没得选。”
是夜。苍穹像被墨泼过一样暗透,唯有孤月凌空,甘于寂寞。高楼顶层的居住视野极佳,缭乱灯火点染出整座城市的脉络,亮无际涯。倪年独自倚着挑台栏杆,方圆附近的浮华景色尽在眼底,只因心有挂碍,所以无意赏析。
一直装聋作哑的手机突然亮起,她瞥了瞥来电姓名,眼底微澜。
是叶鲤宁。
“今天又是在哪里?”难得她先问。
“东经100°01′51″,北纬26°42′32″。”他报着地理位置,那声音从遥远的滇南传来,熟悉得,竟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海拔3200米,一个比天还高的地方。”
“那是哪儿?”
他笑了笑,不打哑谜:“在高美古观测站。纳西族人的语言里,高美古指比天还高的地方。”
“听起来好像很美。”倪年仰头张望,可惜她这里,城市灯光太亮,亮得看不到星星。
“很宁静的高原。尘埃稀少,大气透明,几乎看不到光污染,年可观测夜有二百多天。”叶鲤宁形单影只,一个人站在东亚地区最大口径的2.4米天文光学望远镜下,所述即所见,“这是个为天文观测而生的优良台址,可惜了。”
嗯?她疑惑:“可惜什么?”
“可惜我本身是搞理论的。”
这样折腾混乱的一天,她居然被一个理论天文学家的怨言给逗笑了。
虽然如此,叶鲤宁还是坦承自己对她的猜测:“不开心?”
原来被察觉了。她没否认,但的确又不晓得该怎么解释:“预言占卜,幸好你不是星相学家。”
不想说也没关系,他只道:“再给这里的青少年学生做两场夏令营科普,我就回来了。”
“敢情高原上的星空留不住你啊。”
他站在狂野的风里,向那壮丽的银河莞尔:“留不住。”
挂掉电话,倪年觉得情绪舒缓很多,终于去而复返的陈勒推开玻璃门,她从他手中接过冰啤。
“伍月怎么说?”
“跟着呢。”他对着瓶口喝,冰凉一线入喉。
白天事件的后续,是司徒今最终带着一肚子气离开福利院。陈勒要追,被伍月一把拽住:“你省省!我去!她再搓火也不至于在大街上抽我,你就不一定了!”
陈勒苦笑着掏出烟盒,刚叼了根进嘴里,一旁的倪年对他伸手讨要:“给我一根。”
他斜斜眉毛:“你会吗?”
话虽如此,他敲出一支递过去。
倪年掳来他的打火机,咔嗒点燃。她的确不是行家,抽完第一口就呛得咳了两下:“那年我去华山,怕一个人难熬,就从家里拿了盒我爸的烟带在身上。里头大约还剩十二三支,路上一个来回,就都抽完了。”
倪和平是不准她碰的,如果他知道,大概她会被教训得狗血淋头。但那也只是如果罢了。
“大发了……”陈勒弹弹烟灰,吐烟圈时他眯起眼睛,“看不出来啊,小老婆。”
好吧,其实她远比他想象的不易折断。所以今天,是她抱住气疯了的司徒今。陈勒拿酒瓶磕了下倪年的瓶子:“司徒那些胡话,别往心里去。”
她手腕一歪磕回去:“她那人急眼时说的话,鬼才听呢。”
婉约的条风在挑台过境,两人任其逍遥,凭栏沉醉。
“小老婆,你说我是不是弄砸了?”然而还没等倪年回答,他又吐出个烟圈,自言自语道,“砸就砸了,我就爱管她。”
你管她管得还少吗?倪年好笑着看过去,他扎着发髻的侧面,是雅皮士该有的干净纯粹,却被夜色催生出几分忧郁气息。她忍不住操心道:“阿勒,你其实……”
“嘘--”他飞快比了个手势截断,确定是听到了门铃,于是灭掉烟反身去应,“大魔王回来了。”
倪年抿了抿嘴,话到喉头还是压了下去--不说穿,有时反而是种成全。
“累死老娘了。”通身是汗的伍月踉跄到挑台,歪在栏杆上吹自然风。倪年把小半瓶啤酒递给她,她脖子一仰便饮了个底朝天,然后单只眼睛瞄着瓶口,碎碎念:“你们评评理,我,一个新婚燕尔的甜蜜人妻,不在家和老公劈情操,非得穿着恨天高跟人暴走一天……我图啥?”
倪年边给她顺气边打听动态:“怎么样……”
“暂且熄了,复不复燃还两说。我这把喉咙都劝冒烟了,我容易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