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鹿森林(第3/11页)
林夕落点头,男孩神经直,哪懂她这起起伏伏的小心思。
她很宝贝地捧着罐子:“嗯,一起玩!”
想想,又加一句:“不带着他,就咱俩。”
“好!就咱俩!”
让人失望的是,他们始终没能自己玩,因为跟屁虫林鹿鹿。
长大的林鹿鹿似乎比寻常孩子笨一点。
他不会说话,也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玩,就算叫他,也没反应。他还很奇怪,喜欢原地打转。林夕落光看着就觉得头晕,他还不晕,转起圈来没完没了,不转时就长时间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妈妈也觉得孩子静了点,不过有些孩子说话比较晚,没往心里去。
三岁的林鹿鹿越发粉嫩可爱,就算还不会说话,站在那儿,也惹人爱。
大家看他可爱,想抱一抱,但他不让任何人抱,甚至连碰一下都不愿意。林夕落八岁,正是调皮爱撒野的年纪,她自认为是大孩子,老带着个小屁孩太没劲了。她无时无刻都想甩掉小跟屁虫,偏偏鹿鹿话不会说,小胳膊小短腿走得挺稳,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怎么都甩不掉。
这天,许小虎跑过来,七八月正热着,他出了一身汗:“夕落,热吗?咱们去玩水。”
他趴在她耳边报了个地名,林夕落眼睛一亮,蹦起来要往外跑,衣角被抓住,又是林鹿鹿,他不会说话,但听得懂。林夕落迟疑了下,带弟弟去那里,被妈妈知道会被打死吧,可真的好热啊!
到底是清凉的溪水诱惑比较大,林夕落抓起爸爸买的花边帽子,又给鹿鹿戴了顶草帽,便往目的地出发。许小虎说的是村落的小溪,这时还没有工业污染,溪水干净又浅,村民也经常到溪边洗衣服。
他们去的这一段离村有些远,但草长水清,容易隐蔽,大人不会发现,下河游泳这可是大罪。一到溪边,林夕落就觉得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把帽子扔岸旁,严肃地警告鹿鹿。
“在这里待着不要动,好好看着帽子!
“你要是敢下水,我再也不带你出来了,知道吗?”
没等到他点头,她和许小虎迫不及待跳进水里。乡下孩子野,林夕落更是从小跟男孩混大的假小子。此时两人是脱缰的野马,扑腾扑腾跳进冰凉的溪水,凉意顺着毛孔渗进去,太舒服了。
林夕落泡在水里,觉得快变成一条鱼了。这里水浅,清澈,可以看到摇曳的水草,还有小鱼儿。一开始她还记得不时盯一盯河岸,看鹿鹿有没有乖乖坐着。后面她和许小虎越游越远,已经完全忘了鹿鹿,尤其听到“咕咕”的叫声后。
“是咕咕鸡!”两人眼睛亮了。
乡下夏天还是很有意思的,忙农活吃水煮花生,抓四脚蛇摘野果,还有掏咕咕鸡的蛋。咕咕鸡是一种不知名的鸟,总把蛋下在草茂盛的地方。两人顺着叫声去找蛋,对缺乏零食的他们来说,这是难得的美味。
“咕咕——咕咕——”
咕咕鸡的叫声就像在耳边响,但总找不着,林夕落和许小虎也不在乎,边找边聊天。再过一个月,他们就要上小学。两人都没上过幼儿园,那年头不兴上幼儿园,孩子都放养,许小虎是不想上,“夕落不上,我也不上”,家人也拿他没办法。
“小虎,咱们能同班吗?”
“肯定能,我还要和你同桌。”
林夕落笑得眉眼弯弯:“妈妈说上学会交到很多新朋友,到时你就不喜欢和我玩了。”
“才不会!”许小虎急了,他刚被溪水带走的热气又涌上来,小脸涨得通红,“我就喜欢跟你玩,只跟你玩!”
“真的?”溪面横着一条圆木,林夕落跳上去,摇摇晃晃地走着。许小虎把手递给她,让她保持平衡,林夕落握着他的手,心里暖暖的。她停下来,仔细看小伙伴。许小虎比她高,没鹿鹿好看,但他很好,就像初生的牛犊子,眼睛温润,总对她笑,从不冲她生气,他是她的好朋友。
“小虎!”林夕落大叫一声。
“啊?”还没等许小虎反应,林夕落已从圆木跳下,朝他扑过来。他伸手去接,两人一起掉进浅浅的水里,水花四溅,两人咯咯笑起来。林夕落擦了一下脸上的水:“小虎,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最好的那种?”
林夕落用力点头:“最好的,比林鹿鹿还好!”
“好。”许小虎也重重点头。他们拉了钩,冲彼此笑,心里甜甜的。
“啊!鹿鹿!”林夕落猛然意识到,她的弟弟好像被她遗忘了很久。
两人急忙赶过去,一看,心都要跳出来了。
岸边围满大人,鹿鹿浑身是水地躺在地上,脸色铁青,昏迷不醒。
3
林夕落吓傻了,脑中一片空白,想走过去,却怎么也抬不起脚。
许小虎也吓到了,他跑过去,有人喊着送医院,有人蹲着用手压鹿鹿的胸口。折腾了几下,鹿鹿终于一口水吐出来,趴着不断咳嗽,脸青白青白,头发粘着额头,衣服也不知被什么划破了几道口子,皱巴巴的,显得特别狼狈。
好不容易,他咳嗽完,平缓了呼吸,茫然地看着四周,有些怕,手支着草地往后退一步。看到林夕落,他眼睛亮了,举起手里的花边帽子。大人才发现,他手里一直抓着帽子不放。
救他上来的大人拍着胸膛:“真是吓死人了,要不是刚好路过,要出事的。”
他说,要下田时,看到有小孩坐在这儿就多留了个心眼,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小孩跑到溪里追帽子,大概是帽子被风吹走了。
“这么小的孩子,家人也不好好看着,这要晚一会儿,可危险了!”
听得林夕落一阵心悸,脚还在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鹿鹿要醒不过来怎么办?鹿鹿要……死了怎么办?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八岁的孩子对死亡还完全迷茫。
她看过葬礼,村里的老人去世了,跳大神糊纸房子还会请几支乐队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她跟着一堆小孩子跑着看乐队,只觉得好玩,从来没有意识到有人没了,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可就在刚刚,她看到鹿鹿软软小小的身体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没有血色,她真的怕了。
早有人去通知林妈妈,她哭天喊地地赶过来,一看到鹿鹿,就抱着他号啕大哭。鹿鹿不舒服地任她抱着,忍耐一会儿,开始挣扎,他一向不让任何人碰。林妈妈放开他,看着他解脱般保持几步距离,又举起帽子,仿若什么都比不上它重要,那是林夕落的帽子。
林夕落如芒在背,林妈妈怒气冲冲走过来,随手折了根树枝就往她身上招呼:“叫你出去玩水,你差点害死你弟弟,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