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最最亲爱的你(第7/16页)

“姐姐!姐姐!

“带我回家!”

林鹿鹿跑起来,追着警车跑,那里面有他的姐姐。

他跑得那么快,边跑边喊,他真怕又像六年前,他一回来,就再也找不到姐姐。

林微笑全身都在发抖,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现在戴着手铐,不是自由身,连抱一下弟弟都不可以,她看着鹿鹿在后面不要命地追,她歇斯底里地用头撞车门,胡乱地喊着。

“停车!停车!”

我后悔了,我不要离开我弟弟,别说是六年,一分一秒我也不愿离开。

可没人理会她,警察好心地任她折腾,林微笑泪流满面:“让我下车,我要回家,我要带鹿鹿去见爸爸妈妈。”但警车仍向前开,林微笑只能看着弟弟越变越小,直到不小心摔倒在地,他抬起头,大眼睛全是泪水。

“姐姐,你又不要我了吗?又不要鹿鹿了吗?”

姐姐怎么会不要你,林微笑说不出来,她只能冲后面追过来的牧嵘大喊。

“牧嵘,帮我照顾我弟弟!

“帮我照顾鹿鹿。”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到,警车已经远了,再也看不到。

鹿鹿还趴在地上,哭得断断续续。姐姐走了,姐姐又走了。他的冷漠,他的无情,不过是他的伪装,其实他仍是那个有着全世界最干净眼睛,永远温润善良的林鹿鹿。他哭得很伤心,姐姐走了,他要去哪里?他要怎么回家?为什么他总是不能回家?

牧嵘伸手把他拉起来,看着哭得眼睛红通通的鹿鹿,柔声说。

“别哭了,我会带你回家的。

“以后我就是你哥。”

鹿鹿还是哭,他不要什么哥,他只要姐姐,只要林夕落。

牧嵘拍拍他的肩:“好了,别伤心了,很快你姐姐就能出来了。”

他知道这是骗人的,六年很长,尤其是在监狱,时间会变长。

47

林微笑哭着到女子监狱。

接管的干警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不懂,林微笑哭不是失去自由,而是和鹿鹿的又一次离别。她抬头看接下来要生活六年的地方,白色的墙上粉刷着大大的标语,“失足未必千古恨,今朝立志做新人”,是不是将来她从这里走出去,就能赎掉一身的罪?

干警催她:“进来吧,没有你想的那么遭。”

有牧嵘的打点,林微笑在监狱里并没有受多少罪,新收训练,入监教育,分监区,劳动改造。她消沉了几天,便打起精神,听狱友讲,只要表现好,可以减刑的,早点出去,她就可以早点和家人团聚。

牧嵘有写信过来,说鹿鹿很好,他帮鹿鹿拜了位油画大师为师。老师很喜欢鹿鹿,鹿鹿也很认真,叫她放心。牧嵘做事,林微笑是最放心的,又觉得很羞愧,牧嵘做这么多,非亲非故帮她。

可她还是想鹿鹿,他身上狰狞的伤疤,一定很痛,可她却连个拥抱都不能给。

到监狱的第一晚,林微笑哭了一晚上,无声地流泪。她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想到鹿鹿被怎么地毒打,哀叫着求救,可没人救他,一个人都没有,他默默地忍受,直到麻木,直到把自己忘记,鹿鹿一定很恨亲手丢掉他的自己。

想起再遇,鹿鹿看也不看她一眼,林微笑更无法原谅自己。从没有像现在,她觉得身上的壳那么重,压得她快喘不过去,她有罪,法律可以剥夺她的自由,让她赎罪,但她永远无法安宁。

第二天醒来,狱友看她肿得跟桃子似的眼睛,轻声说:“别哭了,再大的错,来到这里,就已是惩罚。”

同牢房的是个年轻女孩,叫李茉荷,温柔漂亮,有一双似乎能看懂人心的眼睛,她问:“你有家人吗?”

林微笑点头,李茉荷又问:“在等你出去吗?既然都在等你,还哭什么,犯了错,有人原谅,有人等你,这已经够了。”

“可是我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我们才来到这里忏悔。”

林微笑一愣,李茉荷冲她亲切地笑,眼里全是温柔的善意。

林微笑擦干眼泪,李茉荷没有打听她为什么入狱,就介绍一下情况和注意事项。

她记下来,望着女孩柔和的侧脸,心里不那么害怕,她总是能遇到好人。

毕竟在监狱,各种不适应,不过林微笑真是个小强般的存在,到哪儿都表现出可怕的韧性和顽强的适应力,她又变回那歌永远不会受伤的蜗牛。她还是无法原谅自己,闭上眼浮出的都是鹿鹿身上的疤痕,可总要向前奔跑的,监狱的每一天都很难熬,她就靠着牧嵘寄过来的信,还有鹿鹿的习画支撑过来。

鹿鹿也给她写信,不过他表达能力有限,更喜欢用画画。依旧是小时候奔跑的三个人,永远蔚蓝的天,白白的云,明朗又一点点地回来了,看来,鹿鹿被照顾得很好,林微笑想,那自己也要努力!

很快到了第一次探监,从前几天林微笑就处于一种非常焦灼的状态,她很想他们,又怕见他们。她坐立不安,期盼着又害怕着。干警带她出去时,她走得很快,走到门口,脚步又慢下来。

她穿着女子监狱统一的狱服,头发扎起来,如果不看她的衣服,她就是个年轻充满朝气的清丽女孩,可看到她的狱服,多少有些可惜,她受过最好的教育,有光鲜的工作,长得又好看,可却要在监狱里被折断所有羽翼。

林微笑才不在乎这些,她紧张地问:“我看起来好吗?”

“很好。”干警温和地笑了。

林微笑走出去,在看到门口熟悉的背影时,脚步硬生生地停下,爸爸!

那个一夜白头,失去妻子,又失去一双儿女的父亲,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含泪望着五年未见的女儿。短短的几步距离,林微笑却觉得隔着千山万水,怎么也走不过去,她对不起很多人,最对不起的是爸爸,是她,让他一无所有。

她想过和爸爸再见面,却没想过是如此,她穿着狱服,隔着一面玻璃墙。

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这一刻,林微笑却突然想起,那一年,爸爸被炸药炸成一个陌生人,连脸上的皮肤都凹凸不平,躺在妈妈腿上,妈妈拿针一粒一粒地帮他挑掉。她记得这一幕,妈妈扎得松散的长发垂在两鬓,爸爸豪爽的笑容……

她那时不懂爱,直到如今,才明白最好的爱情莫过于如此,有你有我,有个家。

可这一切都被她毁了,如果可以,她愿意拿所有去挽回,假如时光能倒流,她不会再错。可她做了,就像小时候她不能让时光快进,现在她也不能让时光倒流,她只能站在这里,满身风雨地望着满面风霜的父亲。

“爸爸!”林微笑哽咽,她真的无颜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