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不知道(第2/4页)

瑾瑶没有开灯,贴着玻璃看他驾车离开。此刻,没有希望,爱意陈旧,若只能成全一场危险的游戏,那么她只能百口莫辩。

或许百口莫辩的还有肖晓,他来到了她的城市,在那个有些年久失修,与这座城市的面目极不相称的火车站等上了一整夜,她却没有出现。

每天,齐延接她上下班,跟着CD轻轻哼唱俄语歌。她不再独自窝在办公桌前看惊悚片,而是跟着他兜转远山近水。他说:“我教你俄语吧。”她说好。

假期结束,齐延送她去机场,笑着挥手。她用相机拍摄舷窗外的云层,仿佛堆积的雪山,没有哀伤。她依旧还是不够了解他。心里堆积许多疑虑,却没有一个能够问出口来。

年华似水,徒留轻描淡写

再回学校,瑾瑶继续给齐延的公司做兼职翻译,仿佛心已有着落,并未注意到梓沁的疏离。

是忽而有人来问瑾瑶,梓沁和肖晓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瑾瑶才恍然。

肖晓失魂回校的当天,梓沁去车站接他。在狭小的画室喝了整夜的酒,关于泪水、爱情以及苍白的少年时光。倾诉的交换,往往就是一段新的爱情。这个没有瑾瑶的夏天,两个人在不知不觉的陪伴中牵起了彼此的手。

只是爱有几多,憾有几分,手指之间又有多少不能触碰的禁忌?

恍然之后,瑾瑶合上电脑,在心里轻轻做了决定。

深夜,梓沁约会回来,走回床边差点叫喊出来——瑾瑶埋着头坐在那里。

她说:“梓沁,下周我就搬出寝室。我们,再去弹一次《胡笳十八拍》吧。”

梓沁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看着面前的瑾瑶,却想不出有关她的任何细节。她就像一个平面人,把生活挡在单薄身后。而这个夜晚,瑾瑶低声说起远方的家,那个叫做齐延的男人,以及她漫长的等而不待。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就这般轻描淡写。

于是,凌晨一点半,肖晓在排练厅外的杨树下等着两个女孩手拉手跑过来,带着兴奋的神情,夺来他手中的钥匙,打开排练厅的玻璃门。

同样的和声在清冷的夜里恣肆流淌,瑾瑶仿佛是未卜先知一般要抓住这早早收尾的青春。肖晓坐在第一排,于黑暗之中聆听三个人心里的寂静。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瑾瑶挑了大家都去上课的时候,收拾了行李离开。齐延的车就停在楼下。这是漫长的等待,没有任何契约,随时可以转身放弃。绝望之后通常就不会再失望。

瑾瑶从未想过,这个叫做齐延的男人竟然真的背过身去丢下以为早成定局的生活,出现在她的面前,说:“瑾瑶,我来了。”

他摁灭手中的烟蒂,说:“瑾瑶,我来了。”瑾瑶重重地关上车门,用力地抱住了他,颓然,并且真实。

早在他离开那座他口中俗气的小城时,她就该知道,他是从无负累、不断离开的那一类人。比如这次公司拓展业务的外派,接近中年依旧独身的他欣然接受。瑾瑶来回倒着车里的CD,也会想,自己是否只是他的一个顺便。或者,这就是所谓命运的心血来潮。

夜里,瑾瑶常常数度醒来,伸手去摸齐延的脸,才能相信,他是真的决定留在她的身边,在她正绽放的时刻,在他还未老去的时刻。

梓沁再见到瑾瑶,是半年之后齐延与瑾瑶搬进新居。肖晓没有同来,彼此的心知肚明,只有避而不提。

齐延每天忙忙碌碌上班,不喜应酬,偶尔晚归,定期会给父母电话。周末开车带着她漫无目的地疾驰。瑾瑶光着脚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希望路有尽头。

大部分时间她依然泡在国图看书,琴行弹琴,在阳光充足的宽敞书房里做翻译,从建筑、医药到文学、艺术。后来齐延特意动手做了一个原木书架,摆着两个人买回来的英语和俄语的专业词典。

梓沁喝着瑾瑶冲来的咖啡,说:“我是无法理解,这些看起来太像镜花水月。你知道,同学之间的传言总是很难听。你真的没有想过以后。”

瑾瑶说:“天寒地冻路遥马亡,什么才是以后呢?”

梓沁捧着杯子,在嘴唇上来回摩挲,她想她唯一了解这个女子的就是她早慧却不聪明。“他终究比你大了快二十岁,那,以后的孤独……”

瑾瑶笑了起来,转身去冰箱里拿点心,“从我再见到他的那一天起,就常常会想到,许多年以后,他死了以后我在他墓前的样子。想想都绝望。可是那时,我也老了。”

“呸呸呸,”梓沁放下杯子,“怎么说起这个了?”

送走梓沁,瑾瑶顺路去第三极。书局里不似往常拥挤,夕阳静静地铺下来,过滤了落地窗外的喧嚣车鸣。瑾瑶挑了本迟子建的中篇集,付了款,准备去二楼的肯德基略坐一坐。

电梯上只有她和前方的男子,带着韩式的帽子,窄脚牛仔裤,板鞋,背着黑色的画夹袋。她想,艺术男,不是长发,真好。

一前一后地进了肯德基,一人守着一张小桌大快朵颐。

结伴出入的地方,男子很快发现了同样独自一人的瑾瑶。他有很有神的眼睛,还有刚剃过须留下的青色痕迹。瑾瑶的目光常常与他撞到一起,便对他微笑,男子愣了一下,点点头。

瑾瑶翻开《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看了半本,齐延打电话说:“在哪儿,我去接你。”

瑾瑶站起来离开的时候,男子也戴上帽子起身,他的位子挨着楼梯口,让了一下瑾瑶。瑾瑶的目光掠过餐桌上他留下的铅笔速写,及肩黑发面无表情的女子,那是她。她被自己眉目间的苍凉气息吓到了。

齐延摇下车窗按了按喇叭,瑾瑶小跑过去,蹿上了车。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男子静静地站在肯德基的门口,看着车子离开,没入滚滚车流。

瞬间空白

若你确实相信了宿命的棋局,那么就不要责怪有些事情一语成谶。

半个月了。梓沁拉开窗帘,说:“瑾瑶,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出去走走吧。”透过玻璃,她看到自己深重的黑眼圈,还有瑾瑶苍白脱水的面孔。

瑾瑶从床上起来,去浴室洗漱,透过镜子,与自己对视。半个月了,我却依然没有想出结果。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她“嘭”地摔了手里的杯子,把脸浸在满池的水中。于瑾瑶你哪怕哭一下!只哭一下!

梓沁冲进浴室,抱起瑾瑶在怀里。“瑾瑶你不能这样。你这段的人生结束了,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瑾瑶看看周围,还是这个家,气味都不曾改变。她怎么接到的电话,怎么拼了命想冲进手术室,却最终,只看到他冰冷的身体被看不清面目的医生护士推了出来,她一路追,追过逼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