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荒城古道(第5/14页)

刚刚被无忧踩过的地板忽然间渗出大量血液,在月光下红得似曼珠沙华,且散发出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无忧取出天蚕丝手绢掩住口鼻,面色肃然,镇静地看着那越涌越多的血液,不发一言。

臭气熏天的液体流到哪里,哪里就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地板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两个巨大的血字浮现在无忧眼前。

止步。

掠过发丝的风带着阴森的冷意,血色大字随即又幻化为一张硕大恐怖的脸,血红眼珠直直地瞪着无忧,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血色大嘴勾出一抹弧线,时而又怒吼一般张大嘴巴,露出一口极为锋利的牙齿。那张脸极度扭曲丑陋,又十分的诡异可怖,令人一看便寒至心底,不敢直视。

不多时,鬼脸渐渐模糊,血液慢慢消失不见。月夜又重归平静安宁,仿佛刚刚的那些诡异事件没有发生一般,美好得简直令人心醉。

无忧暗呼出一口气,关上房门,走到床边,揉了揉额头,而后一拳捶到柔软的被褥上。

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就失去危机意识,居然会犯这种没技术含量的错!明知不对劲,居然还用自己的身体去验证,差点儿受伤,她现在又没仙力,无法自行疗伤,如此行为,怎是一个蠢字了得啊!

看来这城里还真是藏了不得了的东西呢。无忧垂眸,唇角勾起一朵绽开的花来。人家都已经这样寻衅上门了,不接招似乎很不尊敬对方啊。

无忧不紧不慢地喝了杯茶,吃了好几块点心,这才慢悠悠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纵身跃下。还好房间在三楼,自己身体底子打得也好,否则在没有仙力的情况下,从高处跳下来,就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无忧负手于身后,一袭黑衣隐在如墨的夜色里,及腰青丝随意地缚在身后,随风扬起,也和茫茫夜色融在一起,若是不注意看的话基本发现不了她。深夜的街道无一星灯火,仿佛连空气都在沉睡,若非偶有虫鸣作响,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死城。

前方似有人影幢幢,火光下只见一片扭曲的光影,在地面上映出一个个鬼魅般的黑影。

无忧藏身于转角处,眯起眼睛望过去,面色渐肃。

排列极为整齐的一行人,人手一支火把,火焰非温暖的明黄色,而是晦气的蓝绿色,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极为阴森,映在执火把人的脸上,衬得那张面无表情的木偶脸愈发诡异。

火焰时而蜷缩时而升腾,仿佛是一个有生命的怪物在张牙舞爪地冲人咆哮,可怖得很。

不过在地府待的时间久了,无忧对此种情景早就免疫了,不觉其有何不对。但这上百人举着鬼火夜游古城可就有点儿不对劲了。无忧细细一想,眸子紧盯着那队伍,躲在建筑物的阴影里悄悄地跟了上去。

午夜,依然寂静如初。上百人的队伍,无呼吸声亦无脚步声,所有人都脸色木然,双眸空洞,无一丝神采,形容枯槁,仿佛被人抽尽了生气,只余下这空空的一副躯壳。

无忧远远地落在后面,不敢过于靠近,以防有变。

这样恐怖的夜里,弱女子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睡觉才是,哪里会落得大半夜里跑出来跟踪一群怪物的下场啊!诚然她并非弱女子,但大人物尽其用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不解风情太不怜香惜玉了太无耻了!

无忧不在意更深露重、寒气逼人,屏气凝神,脚步放得极轻,随着那群人穿过一条条月光无法照进的幽暗街道,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路线。

整个路途静得压抑。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暗夜行军们终于停下脚步,非常有秩序地散开,围成一个大圈。无忧定睛望去,才发现他们围住的是一片幽蓝的湖水,清泠泠的,在夜月下闪着粼粼的光。

上百人整齐地围湖而跪,匍匐在地,嘴里喃喃地念起古老晦涩的咒语。

无忧原本不敢随意动作,生怕惊扰了他们,现在见此情形,不由微微一笑,在附近找了棵高大的古树纵身跃上去,耐心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不过多时,月亮移至湖水的正中心,瞬间光芒暴涨,笼住湖心。一株硕大鲜红的鸡冠花自水面缓缓升起,沐浴在月色冷辉里,仿佛在花瓣上撒上一层耀眼的银粉。

无忧以手掩面。

鸡冠花还能从水里长出来,这得是突变到了何种程度啊!

相较于无忧的无奈,跪在湖边的人脸上却都流露出一抹近乎于狂热的兴奋,卑微地伏在地上,原本如枯井般毫无神采的眼睛顿时溢满了无法言表的渴望。在夜色里,眸子闪着寒冷的诡光,仿佛一把匕首,刺得人无法与之对视。

看来这从水里长出来的鸡冠花还真和从地里长出来不一样,实在是大得很呐!

无忧撩了撩被吹乱的青丝,将其随意地束在耳后,掉转目光,不再在意那朵鸡冠花,而是重新审视起了那群面露狂热的木偶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光芒越来越盛,鸡冠花也越绽越大,远远望去就像是在水面上燃烧的一丛火。木偶人们开始绕着这巨大的鸡冠花膝行起来,跪在潮湿的土上,吃力地挪动身体前行,嘴里还念着。

无忧双手环胸,以指抵唇,唇线微微翘起。摆了这么大的架势,难道是要举行那个仪式不成?这得多心诚才有勇气去做这种事情啊!实在是理解无能,她怎么不知道鸡冠花何时具备了如此大的能量和魅力,居然能吸引这么多人为它做这种事?

人们念诵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寂的月夜里回荡成盛大的音波,向四周扩散开去。

无忧捂住耳朵,举行这种仪式不是需要非常隐秘的吗?声音这么大,城里的百姓应该早就听到了吧。

在这盛大的音波冲击之下,那群人不仅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脸上反而露出无以言表的陶醉神色。

被幻术迷惑了吗?无忧扶住树干保持平衡,双脚勾住一簇枝叶。

不,这绝不可能!若是施了幻术,她也应该被迷惑身处幻境才对。

膝行已然停止,上百人都对着湖心那株硕大的鸡冠花认认真真地行着叩拜大礼。

叩了三下,异变突起。

整群人的身体忽然僵硬,然后躯体干枯得仿佛全身精血在瞬间全被抽光了一样,每个人都以极其扭曲的姿势重重地摔在地上,头发凌乱地落在潮湿的泥土上,像是一个个被主人丢弃的破旧木偶,在身后操纵他们的丝线终于松弛下来,还在流血的唇角弯起兴奋而陶醉的弧度,苍白肤色在月光下像枯骨一样恐怖而诡异。

血腥的味道在这水汽迷漫的空气里散开。

无忧终于脸色一变,眸光微闪,十指紧紧地抠进树干里。

这么多人就这样在她的眼前死掉,而她竟然不知是何人所为,对她的身份实在是一种侮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