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的大妃(第5/6页)
一名黑衣人无声的倒下,半身将河水染红。
赫连铮战入敌群,他似乎也知道,今夜是最后一战,过了明天,山北的太阳将会照射到草原的边界。
奇怪的是,一向随时护卫在他背后的三隼和八獾,却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
他们在互相凝视。
然后有了一段奇怪的对答。
“我去。”
“我去。”
“我小。该我。”
“我大,该我。”
又一阵沉默。
八獾还是个少年,脸上有道狰狞的疤,十八年前他的父母死于狼群,狼们在他脸上也挠了一把,出门狩猎的库库老王带着幼子经过,以为他死了,叹息着要将他葬了,骑着小马的札答阑不肯,坚持用羊奶喂了他一夜,第二天,他活了。
“我去吧。”他从自己马肚子下小心的取出一个包袱,系在身上,抬头对三隼一笑,“后面可能还有更艰难的事要做,三哥,我想捡个轻松点的。”
被狼爪抓伤的脸笑容可怖,但神情温暖。
三隼仰起头,也没说什么,拍拍他的肩。
“下辈子还做兄弟。”
“好。”
说得平淡,答得也平淡,没有拥抱没有落泪,像在谈天气。
然后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抽出刀,随着赫连铮的背影冲出去。
他们赶到时,赫连铮长刀正横出膝端,刀光如雪,卷叶碎泥,无声而凛冽的和对方长剑碰撞,铿然一响里金芒大现,像无数星星迸在了视野里。
没有人看见,一抹无色的光,鬼魅般一拐一转,穿入了金光之幕,射入某处。
铿然大响里,双方各退,各自晃了一晃,黑衣人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掠过一丝冷诮的笑意。
她是此次行动的首领,带领这一群组织里千挑万选的精英,远赴这天盛边疆一路,执行主子的死命令,或者活捉,或者狙杀,要将赫连铮留在内陆,此刻,她终于觉得,虽然任务超乎想象的艰难牺牲超乎想象的大,但是看来,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
她的眼睛刚刚眯起。
随即瞪大。
对面,三隼和八獾扑近,两人并没有出刀,三隼一伸手就搭住了赫连铮肩头,死命将他拽开,随即八獾扑了过来。
少年扑近的那一刻,赫连铮似乎想伸手抓住他,但是慢了一步,擦肩而过。
八獾扑过来,扑向黑衣首领的怀里。
“找死!”
女子在这种形体动作下会有的反应显露无疑,她抬手就是一刀劈下,其他的黑衣人见势都围过来,刀剑齐出。
八獾不避不让,扑哧一声一瞬间他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刀,他却连痛苦的神色都没有,在鲜血流出来之前,猛地抱住了首领的腰。
然后他低低道:“死吧。”
“轰!”
震动声惊天动地,天地间腾开深红的火焰和黑色烟,地面刹那间陷下一个巨大的坑,隐约有白的红的在腾腾的烟气里被巨大的气浪抛掷而出,在黑色的天空下划过深红的弧线。
河水一阵猛力动荡,落了一层带着血色的灰。
一刻钟后。
硝烟散尽,满地狼藉,那些一刻之前还鲜活的生命,此刻都化作坑中血肉碎骨一堆,辨不清谁和谁。
远处,河水尽头,有人拼命拖着另一个人划水而去,即使巨响震得人几乎耳聋,他也头都没回。
惨青的月色凉凉的照亮河水,半边黑红半边白,河中拼命游着的男子,在月光下抹了一把脸上水迹,却似永远也抹不尽那水一般,湿漉漉流个不尽。
河水悠悠,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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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
山北和草原边境。
荒城之外,一方界碑静静矗立在草原边界,说是界碑,其实只是当年呼卓部臣服天盛脚下时,天盛为表彰功绩,由当地官府勒刻的一座记载天盛和草原共御强敌史的碑石,碑石向北,就是草原地界。
天尽头,摇摇晃晃行来两骑,马上人东倒西歪,像是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在看见那方碑石前,两人都停了马。
“大王。”三隼蹒跚的下马,走到另一匹马前,低低道,“咱们……到了。”
伏在马上的男子抬起眼,往日熠熠的七彩眼眸只剩下了暗淡的灰,看见远远那草原界碑时,眼睛却亮了一下。
像是天际升起七彩的星,那一刻他眸子明若琉璃,美至惊人。
“到了啊……”他咕哝一声,似乎想起来,但是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起来,三隼扶住了他,顶住他的肩,慢慢的将他挪了下来。
“王,休息一下吧。”三隼眯眼看着前方,一抹笑意苍凉而欣慰,“我去联络最近的帐篷,通知王军来接。”
赫连铮抹抹脸,抹去脸上的尘土和血沫,无声的笑笑,突然向前走去。
他一动,便几乎栽下去,三隼急忙扶住他,还想说什么,赫连铮甩开他的手,自己向界碑走去,三隼只好跟在他身后。
几十丈的距离,走了足足一刻钟,赫连铮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过去的,三隼咬牙偏着头,不让自己伸手去扶。
再长的路都有尽头,青石界碑已经在目,赫连铮露出一抹笑意,笑容孩子一般纯净,天一般的高远而明亮。
然后他上前最后一步。
“砰。”
他栽倒在界碑之前,一半身子过了界碑。
一口鲜血喷射在白石底座上,淋漓惊心。
“大王!”
三隼扑过去,将赫连铮翻过来扶坐而起,眼光触及赫连铮的脸的时候,心中猛然一震。
不知道什么时候,赫连铮眉宇间泛出一层青气,衬得脸色越发苍白,那种近乎透明无血色的白,将他平日的健朗肤色都遮没,显出几分死气来。
三隼的视线,慢慢落下去。
赫连铮跌落,裹了一天的大氅散开,他才看见,在赫连铮靠近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枚短剑。
短剑直没至柄,因为一直没有拔出,四面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然而三隼看见那位置,便觉得眼前一黑。
一瞬间光影缭乱,掠过昨晚拉开大王前的一幕,隐约也曾看见白光一闪,却因为慌急着赶紧将大王拉开而忽略。
王就是带着这样的伤,坚持了这最后一段路?
三隼愧悔得要落泪,咽喉里堵着腥甜的血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赫连铮却慢慢睁开眼,还笑了一下。
他笑得并无遗憾,笑容灿亮而不惨淡,轻轻道:“……好兄弟,别哭,其实就没这刀,我也……活不了的。”
三隼抖着身子,愕然看着他。
赫连铮眼光慢慢下垂,看看自己的手背……是的,活不了,因为,早已被下毒了。
当日山上那个妇人,也是对方的人,他伸手相扶的那一刹,她布了一层毒,然后杀四狼的剑上也布了一层,前面那层毒平日不会发作,只有遇上后面那层毒,才会汹涌的发出来,四狼的血溅在他身上的那刻,他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