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蒸发(第15/19页)

爷爷见我点头,以为我什么都明白了,立即开始给我讲金木水火土五行。他说:“不光要看时辰和日子,还要看五行。五行你知道吧?金木水火土知道吧?”

还没等我点头或者摇头,爷爷已经直接开讲了:“春天土旺,夏天木旺,秋天水旺,冬天火旺。这个你要知道。”

我只好暂时先跟着爷爷的思维,自作聪明地说:“是不是在春天掐到土就好?夏天掐到木,秋天掐到水,冬天掐到火,就都是好的?”

爷爷立即摇了摇头。

我问:“为什么?旺不就是好吗?”

“不是的。旺不一定好啊!”爷爷说。

“那是为什么?”我问。

“你想想。”爷爷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

可是这叫我从哪里想起嘛,我在心里暗暗埋怨。掐到旺的不好,难道要掐到倒霉才好?爷爷一句话不说,似乎在等我仔细思考个中缘由,就像课堂上的老师不急于告诉你答案,一定要等学生细细思考一番后揭开最终的谜底。

我没有办法,只好顺从地假装一手撑着下巴做一副思考的样子。等了几秒钟之后,我假装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说:“我没有想出来。”其实不是我没有想出来,而是我根本就没有想。

爷爷把右手往大腿上一拍,笑道:“欺老夸少骂中年嘛,你们书上没有学过吗?”

我当时差点儿背过气去,什么东西嘛,欺老夸少骂中年?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从书上学了。看来爷爷还以为古代私塾里学的东西跟现代小学课本里的内容一样。

后来多少次看见垂垂老矣的爷爷,我总觉得他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现代的世界已经沧海桑田,而他仍活在他在古书里看到的世界。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感到一阵阵的悲凉和伤感。是他们这一代人主动离开了这个社会,还是社会摒弃了他们?无论是怎样,都有些残忍。可是爷爷他们这一辈人的人不会像我这样感到不适。就像我们看见别人佝偻着身子睡觉总觉得那姿势不舒服,应该舒展开来,可是别人照样睡得很香很甜一样。

“书上没有学过,先生应该在课堂上讲吧。先生应该知道这些的啊。”爷爷那时仍习惯将学校叫做学堂,将老师叫做先生。后来在我的屡屡纠正下,他才缓缓改过来。仿佛裹脚多年的老太太突然放开裹脚布,一时难以习惯,只好慢慢地适应。

“现在的老师不比以前了,这些东西也是没有的。老师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呢。”我说。

爷爷摇头道:“你们老师读了那么多书,相当于原来的秀才了,肯定知道这些的。他们不讲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告诉你们罢了。肯定是‘文革’时期破四旧给弄怕了。”

我知道跟他争辩是没有作用的,只好默认我们老师知道但是不告诉我们。

“破四旧的时候老书古书都要烧掉的,姥爹原来的书都要交上去。我想留两本,结果让你姥爹知道了。你姥爹夺过书,咣咣给我两巴掌,打得我晕头转向,耳朵里嗡嗡叫。”爷爷回忆道,“其实当时下决心留两本就好了,我是贫下中农,哪还怕这些!”

我怕爷爷将话题扯远,忙问道:“欺老夸少骂中年是什么意思?”

64.

“比如夏天掐在木上,那是很好的。夏天木旺嘛。可是呢,如果掐算的是小孩子就好,老人就不好。”爷爷说的话有些自相矛盾,我理解起来非常费劲儿。

“为什么老人就不好?小孩子又偏偏好?”我皱起眉头问道。

“老人不能旺,小孩子就要旺。”爷爷简短地回答。

这个回答生硬得很,就像数学老师或者物理老师在某节课堂上突然摆出一个公式,然后对黑板下面的众多学生说:“你们就按这个公式算,别问为什么。”也不知道是我的智商太差还是老师真没有讲解清楚,反正那时的我用很多没有理解的公式解了很多莫名其妙的题目,没想到我还顺顺利利地通过了中考和高考。现在学的知识稍多了些,回头想想那些曾经学过的东西,还真是容易,感叹自己当初怎么就理解不了,于是感到我这样的笨人还能顺利经过中考和高考,真是惊险而万幸。

我又装模作样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老人不能旺,小孩子就要旺?嗯,我记住就是了。”

“秋天掐到水,是小孩子就好;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只有土不行,土往下降。”爷爷又举例说明。

“秋天只有掐到土不好,是吧?”我没有等爷爷回答立即接着问道,“可是,为什么这样呢?”

“说了嘛,秋天的土往下降,当然不好了。”爷爷摆出理所当然的气势回道,仿佛他说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常识,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就不应该问为什么,他那说话的口气把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冬天掐到土,那么就没问题了;在火,那就相当好,冬天需要火嘛;在木,就不怎么好,冬天的木都要枯掉嘛;在水,也不好,冬天的水太冷。”爷爷又说。

这次我学乖了,不再问为什么,而是默默地将这些记在心里。

爷爷说完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故意等我发问,可是等了等见我一言不发,转而讲到了他的经历:“我们村里的年爹,他在他老伴病重的时候来找我算过一次,问我他老伴大概什么时候咽气。因为那时候他老伴已经滴水不进了,年爹想知道时间了好做准备。我给他掐算了一下,结果算在了水上,那时已经是冬天了。于是我对他说,说句不好的,恐怕你老伴撑不过这个月了。”

说到这里,爷爷转头看看我,我忙点点头,表示我正仔细听着呢。

他接着讲:“年爹叹口气,又问我,既然撑不了多久了,那麻烦您再给我算算大概在这个月的几号去世。我又给他算了一下,一下掐在了北方。北方阙字见阎罗,你知道的。这跟冬天掐到水是一样的结果,所以只要算好了,怎么算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打断道:“还可以掐到是具体几号去世吗?”

爷爷点头道:“掐到北方,那么肯定是在二、四、八的数字里死。”

“二、四、八?”我问道。

“嗯,当时已经过了月半,我说,年爹呀,你老伴如果不是在十八过世的话,一定在二十二、二十四、二十八过世。就在这四个日子里你多注意下你老伴的动静,绝对不会在第五个日子里过世的。我这样说了后,年爹不相信,他自己捏着拳头算了算,说他老伴不会在双数天过世。他那算拳头的占卜我不熟悉,只是以前也听你姥爹提到过。我摇了摇头说,你那算拳头的方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对自己的掐时有信心,如果掐在西方上不是北方上,那就是在一、三、七的数字里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