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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好心,弗兰克,”我说,“你的话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我觉得自己非常笨,不善于待人接物,因为以前没必要和人接触。我心里老是在猜想曼德利从前的情景。过去的女主人无论是出身还是教养都无愧于这座庄园,处理问题轻松自如。我天天都在想,我所缺乏的自信、仪态、美貌和聪明才智她全都具备——啊,这些素质对于一个女人是何等重要!没办法呀,弗兰克,没办法。”
他没吭气,仍带着关切和心事重重的表情。后来他掏出手帕擤了擤鼻子说:“你不应该有此言论。”
“为什么不?难道这不是事实?”
“你所拥有的素质同样重要,甚至比那些还重要得多。也许我说话有些冒失,因为我对你并不十分了解。我是单身汉,对女人知之不多。你知道,在曼德利这地方,我的生活比较单调,但要让我说,善良、诚恳以及——请恕我冒昧——以及谦逊,对于男人,对于做丈夫的来说,其价值远远大于天底下任何一种才智和美貌。”
他看上去情绪亢奋,又擤了擤鼻涕。我的话不仅搅乱了我自己的心情,现在看来对他的震动却更大,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我反倒平静了下来,产生了一种优越感。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小题大做。毕竟我没说多少话呀,只不过表露了些继承丽贝卡位置后内心的不安全感罢了。他安在我身上的这些素质一定是丽贝卡的长处。她一定是个善良、诚恳的人,要不怎么交那么多朋友,怎么那样受人爱戴。至于说谦逊,我吃不准他指的是什么,这个词我始终弄不明白。我总觉得这个词的意思从某种程度上是指,在到浴室的路上,走廊里碰上人要跟人打招呼……可怜的弗兰克呀。比阿特丽斯曾说他是个枯燥乏味的人,连句风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我有些不好意思说,“你举的那些优点我还是不明白。我觉得我并不太善良,也不特别诚恳,至于谦逊,那是因为我选择的余地一直都不宽敞。单身住在蒙特卡洛的旅馆里,遇上个男人便匆匆忙忙结了婚,这总不能算是十分谦逊吧?不过,也许你并不愿考虑这种情况。”
“亲爱的德温特夫人,你应该清楚,我从不认为你们的相遇有什么摆不上台面的地方。”他低声说。
“不,你当然不会那样想。”我表情庄重地说。亲爱的弗兰克呀,我八成是吓着了他。“摆上台面”——多么典型的弗兰克式语言!这让人立刻会想到台面下发生的事情。
“我坚信,”他话刚出口便犹豫了一下,仍然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坚信,迈克西姆要是了解了你的心情,一定会非常担忧、非常痛苦的。现在他大概还一无所知。”
“你不会告诉他吧?”我慌忙问。
“不会,当然不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可你要明白,德温特夫人,我非常了解迈克西姆,目睹他经历过了许多……心理上的变化。他要是发现你在为……哦……为往事担忧,那比任何事情都会令他伤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现在,他看起来气色很好,身体非常健康。不过,莱西夫人那天说的话也是对的,去年他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当然,她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未免有些失策。所以,你对他是举足轻重的。你年轻,生气勃勃,而且通情达理,与过去的事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忘掉吧,德温特夫人,把过去忘了吧。感谢上天,他以及我们大家,都把往事抛在了身后。谁都不愿再缅怀过去,迈克西姆尤为如此。全要靠你领着我们摆脱过去,而不是再把我们送回过去的漩涡。”
他是对的,他当然是对的。亲爱的好人儿弗兰克,我的朋友、我的助手!我自私自利,神经过敏,好一个自卑心理的牺牲者。
“我早该把这些跟你谈清。”我说。
“那就好啦,”他说,“那可以使你少受些痛苦。”
“我现在感到心情愉快,愉快得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朋友,对吗,弗兰克?”
“对,责无旁贷。”他说。
我们走出幽暗的树林,车道又豁然明朗起来,前边闪现出了石楠花。那些石楠花已成强弩之末,全盛期已过,显得有点凋败。待到下个月,花瓣将一片片从硕大的花盘上飘落,园工会前来清扫。石楠花的美是短暂的,持续不了很长时间。
“弗兰克,”我说,“在结束这场谈话之前,也许是永远结束吧,你能不能答应我,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一愣神,用狐疑的目光望了望我说:“这多不公平。也许你提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或不可能回答呢?”
“不,不是那类问题。不涉及个人隐私或那一类性质的事情。”
“好吧,我尽力而为。”他说。
我们来到了车道的开阔处,曼德利跃然眼前,在草坪的怀抱中显得宁静、祥和,像往常一样以它对称典雅的美和朴实无华的风姿令我嗟叹不已。
阳光在竖棂窗上闪烁,爬满地衣的石墙上染上了一抹柔和、微弱的光辉。藏书室的烟囱里飘出一缕淡淡的青烟。我啃着大拇指的指甲,从眼角观察着弗兰克。
我以很随便的声音毫无顾虑地说:“请你告诉我,丽贝卡非常美丽吗?”
弗兰克沉吟良久。我看不见他的面部,因为他把脸掉开朝着房宅。
“是的,”他慢吞吞地说,“她大概是我一生当中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我们步上台阶,走进了大厅,我摇铃唤仆人送点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