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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一直待到斯考比烦了为止。”

“斯考比无权干涉,”我说,“威灵顿和塔姆林也无权干涉,没有人能干涉。我是这里的主人,这事由我决定。”

“那我只好听你吩咐了,”她回答,“这也是女子修养的一部分。”

我看了她一眼,怀疑她是否在笑,然而她只是看着手里的活,我无法看见她的眼睛。

“明天,”我说,“我要按资历把那些佃户列个名单,在我家干活时间最长的将会最早受到接见,我们先照昨天安排的,从巴通开始,每天下午两点出发,直到把我家庄园里所有的人都见到为止。”

“好的,菲利普。”

“你没给帕斯科夫人和那些姑娘写个便条,解释你已另有安排。”

“我明天一早就写。”

“等我们拜访完自己人后,你每周得在家里待三个下午,我想应该是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五,以备郡上有人来访。”

“你怎么知道星期几会有人来?”

“因为我听到帕斯科夫人和露易丝常谈论此事。”

“我知道了。到时是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呢,还是你陪着我,菲利普?”

“你一个人,他们来看的是你,不是我。招待郡上的人不是我分内的事。”

“如果有人邀请我到外面用餐,我能否答应?”

“不会有人邀请你的,你还在服丧,如有待客的事,我们可以在家应付,但一次一定不要超过两对。”

“是这里的规矩吗?”她问道。

“让规矩见鬼去吧,”我答道,“我和安布鲁斯从不遵守规矩,是我们自己的规矩。”

我看她的头低得快要碰到手中的刺绣品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在掩饰笑态。我说不上她在笑什么,我并没想说笑话。

“我在想,”片刻之后她说,“你能否帮我把所有规矩列出来?一套行为准则,我可以在这里等来访者时好好研究,不然如果有悖您的行为准则而有什么失礼之处将是很不幸的,会很丢面子。”

“你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喜欢和什么人讲就和什么人讲,”我说,“只是你必须在这里,在客厅里讲,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以任何借口进书房。”

“为什么,书房有何不可?”

“因为我会坐在书房里把脚跷在炉台上。”

“也是在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五吗?”

“不包括星期四,星期四我进城去银行。”

她把一束丝线拿近烛光看颜色,后又将其卷好包在绣品里,再把绣品卷起来放在一起。

我看了一眼表,时间还早,她这么早就要上楼去吗?我有些失望。

“等郡中所有世家都看过我之后,”她说,“我再干什么?”

“然后你肯定得回访他们,一家一家拜访,我每天下午两点叫人给你备好马车,请原谅,不是每天下午,是每个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五。”

“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去。”

“星期一和星期三干什么?”

“星期一和星期三,让我想想⋯⋯”我赶紧搜索枯肠,都没想出什么花样,“你会不会画素描或唱歌?像帕斯科家的小姐们一样,你可以星期一练习唱歌,星期三练习绘画。”

“我既不喜欢素描也不喜欢唱歌,”瑞秋说,“恐怕你给我安排的休闲活动并不适合我。如果我不是在这里等世家来访,而是去他们家里给他们教意大利语,可能会更适合我。”

她站起身,熄灭身旁高烛台上的蜡烛,我也站了起来。

“艾什利夫人教意大利语?”我故作惊恐地说,“说起来多难听,简直给夫人的名字蒙羞,只有无人赡养的老处女才去教课。”

“那么处于相同境地的寡妇该干什么呢?”她问道。

“寡妇?”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回答,“嗯,寡妇可以尽快再婚,或者卖掉戒指。”

“知道了,可我哪一样都不干,我宁愿去教意大利语。”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房间,临走时回头道了句晚安。

我感到满脸发烧,天啊,我都说了些什么?我说话时竟然没有想到她的处境,忘了她是谁,也忘了她的遭遇,我竟然像以前和安布鲁斯讲话时一样与她说起了俏皮话,结果说漏了嘴。再婚,卖掉戒指,她该怎么看待我呢?

她会觉得我是多么愚蠢、多么无情、多么粗俗又缺乏涵养,我感到自己从后颈到头发根都红了,真是该死,道歉是没用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最好别管它,希望并且祈祷她会忘掉这事。谢天谢地,没有人在场,比如说我的教父,他知道了会把我拉到一边对我的失礼大加指责的。或者倘若此事发生在餐桌上,斯考比和小约翰在旁边站着又会是何情形?再婚,卖掉戒指,噢,上帝⋯⋯噢,我的上帝⋯⋯到底是怎么鬼使神差的?我今夜肯定睡不着,我会睁着眼睛辗转反侧,耳边一直回响着她犀利如电的答话:“我哪一样都不干,我宁愿去教意大利语。”

我唤来多恩,从角门走入庭院,我越走心情越糟。简直就是一个粗鲁、缺乏理智、头脑简单的粗俗笑话⋯⋯那么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否她真的缺钱?那么她说的话就是当真的。艾什利夫人教意大利语?我想起了她从普利茅斯写给教父的信,信中说她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后要去伦敦,我又想起瑞纳提曾说过她被迫要卖掉佛罗伦萨的别墅。我记得,或者更精确地说是充分意识到,安布鲁斯的遗嘱里什么也没留给她,一点东西也没有。他的每一份财产都属于我。我又一次想起了佣人们的闲言碎语,艾什利夫人没有经济来源,如果艾什利夫人去教意大利语,那么佣人、佃户、乡邻会怎么想?

如果是在三天以前,甚至两天以前,我都不会在意。那时她还是我想象中的另一个女人,即便她忍饥挨饿,那也活该。但是现在不行,情形已发生了变化,完全不同了。此事必须设法处理。但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不可能和她正面商量。一想到和她商量,我就感到满脸羞红,十分窘迫。突然,我想起那些钱和家产在法律上还不属于我,要等到六个月后我生日的那天才生效。想到这个我顿时有一种轻松感。家产现在还由我教父掌管,他是这份产业的受托人,也是我的监护人,因此得由他与瑞秋表姐交涉,让一份产业给她。我一有机会就去找他谈此事,我不会让他提我,只把它当作一项法律事务来办,一件看上去符合本国法律条文的普通事务。对,这才是解决的方法。感谢上帝我终于想出了办法,意大利语课⋯⋯多么耻辱,多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