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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回到了童年时代,回到了以前那种兴奋中,那时我穿着睡衣,踮着脚尖站在楼梯上,偷听下面的窃窃私语,安布鲁斯会突然从书房出来,笑着说:“睡觉去,小混蛋,不然我就剥了你的皮。”

有件事让我伤脑筋,我拿什么做礼物送给瑞秋呢?我花了一天时间,转遍了特鲁洛镇的所有书店,目的是找一本园艺方面的书,但无功而返。更有甚者,哪一本也比不上她从意大利带来的书。我对什么样的礼物才能取悦于女人一无所知。我教父以往给露易丝送礼物时,常常会买些布料做件衣服。但瑞秋只穿丧服,我不能送她这些东西。记得有一次露易丝很喜欢从伦敦带回来的一个项坠盒,有个星期天,她就戴着那个项坠和我们共进晚餐。想到这儿,我马上有了主意。

我们家收藏的那些珠宝中,一定有可以作为礼物送给瑞秋的饰物。这些东西没和艾什利家的文件资料一同放在家中的保险柜里,而是保存在银行里,安布鲁斯考虑得十分仔细,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万一发生火灾。但我不知道那儿都有些什么,只依稀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曾和安布鲁斯一道去过银行,他拿出一串项链,微笑着告诉我,说它是我们祖母的,我母亲结婚时曾戴过,但只是在婚礼那天,而且是借用的,因为我父亲不是直系。安布鲁斯还说,如果我表现好,他会允许我送给我妻子。现在我意识到,银行里存放的任何东西都属于我,或者说,在三个月后将属于我,但这不过是个措辞问题。

我教父当然知道银行里存放着些什么样的珠宝首饰,不巧的是他因事去了伊塞特,要到平安夜和露易丝来参加圣诞晚餐才回家。我决定自己去银行,要求看看那些珠宝。

柯奇先生以他惯有的客套礼貌接待了我,带我进入他那面朝海港的私人储室,细听我的要求。

“肯达尔先生有无可能反对?”他问。

“当然不会反对,”我不耐烦地说,“这完全可以理解嘛!”实际不是这样。但我不到几个月就要过二十五岁生日了,如果一点小事还要征求教父同意,简直是荒唐可笑的,想起来都令人生气。

柯奇先生去保管室取那些珠宝。这些珠宝被装在封死的盒子里,他启了封,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铺开一块布,把珠宝一件件放到上面。

我没想到存放的珠宝这么好,有戒指、手镯、耳环、胸针,其中许多都是配套的,例如有一个红宝石头饰和红宝石耳环的套饰,还有一个蓝宝石的手镯、项链垂饰和戒指套饰,然而我看着这些东西,都不愿用手去碰。我有些沮丧,因为我想起了瑞秋还穿着丧服,不宜戴彩色的宝石,如果我给她这些,没什么用,它们对她毫无用处。

接着柯奇先生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从里面挑出一条珍珠项链。项链有四股,像箍带那样紧绕着脖颈,连接处是一块钻石,我立刻认出来了,它就是我小时候安布鲁斯给我看的那条项链。

“我喜欢这件,”我说,“这是所有饰物中最好的一件,我记得安布鲁斯堂兄曾给我看过的。”

“哦,或许想法不一样。”柯奇先生说,“要让我说的话,红宝石价值最高。不过那条珍珠项链有一种家族感情,你祖母安布鲁斯・艾什利夫人当新娘时,在英国宫廷上戴着它。接着当地产继承权传到你伯父时,这条项链自然就给了你的伯母菲利普夫人。这个家族的不同成员在婚礼上都戴过它。你母亲也是其中之一。事实上,我认为她是最后一位戴这条项链的人。你堂兄安布鲁斯先生是决不允许它出这个郡的,如果在别处举行婚礼,就不能戴这条项链。”他手里拿着这串项链,窗口射进来的光照在那些圆滑的珍珠上,光彩夺目。

“这确是一件精美的东西,”他说,“戴过它的女人没人能佩戴超过二十五年,我参加了你母亲的婚礼,她长得漂亮,戴上这条项链更是增色不少。”

我伸手从他手中拿过那条项链。

“呃,我想现在就拥有它。”我说,然后把那条项链连同包装布一同放进盒子里,他吃了一惊。

“艾什利先生,我不知您这样做是否明智,”他说,“如果丢掉或者没放好,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会丢掉的。”我简单地说了一句。

他看上去不大高兴。我急着脱身,唯恐他争得更厉害。

“如果你担心我的监护人会说什么,”我告诉他,“请放心好了,等他从伊塞特回来,我会谈妥的。”

“希望如此,”柯奇先生说,“不过我更希望他现在就在这儿。当然等你四月份成了财产合法继承人,那你把这些珠宝全拿走也理所应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该要你服从这种程序,但这是很严肃的法律问题。”

我把手伸给他,祝愿他圣诞快乐,然后得意洋洋地骑马回家了。纵使我搜遍整个国家,我都找不到比这一件更好的礼物给她。谢天谢地,珍珠是白色的,而且想想还有一点顺理成章,因为最后一个佩戴这件珍珠的是我母亲,我会把这告诉她。现在我可以心情愉快地迎接圣诞节了。

还需等两天⋯⋯天气晴好,霜也只有薄薄一层,看来圣诞晚餐会在晴朗无雨的夜晚举行。仆人们都非常兴奋,圣诞前夜的那天上午,房子里的餐桌和长椅就已被摆放整齐,而且刀、叉和盘碟一应备齐,窗梁上挂满常青藤,我叫斯考比和小伙子们和我一起装饰圣诞树,斯考比决定自己担任这项仪式的主持人。他站在离我们远一点的地方,以便看得更清楚。我们把那棵树朝这边转转或再朝那边转转,把这根树枝抬高点,再把那根树枝抬高点,使树上的松果轻重协调。他朝我们比画着手势,俨然一个弦乐队的指挥。

“菲利普先生,我觉得这个角度并不好,”他说,“树如果稍稍向左偏一点,效果会更好。啊!太远⋯⋯对,好一点。约翰,右边第四根树枝弯了,抬起一点,哎,哎,动得太厉害了,把枝条展开,亚瑟,把枝条展开。要把树摆放得像长在那儿一样,吉姆,别踩着枝条上的圣果。菲利普先生,就现在这样吧。再动一点的话,整个效果就破坏了。”

我从来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一种艺术品位。

他身子后仰,手背在后面,眯着眼睛。

“菲利普先生,”他对我说,“我们已经达到完美的境界了。”我看见约翰捅了捅亚瑟的肋部,然后离开了。

晚宴定于五点钟开始,肯达尔父女和帕斯科一家将是唯一名符其实的“马车老友”,其他人将乘坐四轮轻便马车或两轮轻便马车而来,甚至有些住在附近的会走路过来。我已将所有的名字都写到了纸上,然后放在适当的盘子里,谁要是识字有问题或根本就不识字的话,邻座可以帮忙。一共有三张餐桌,我坐第一张桌的首席,瑞秋坐末席,第二张桌由巴通来的比利・洛威坐首席,第三张的首席则是库木比来的彼得・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