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芙蓉向胜两边开(第5/16页)
王机那咳嗽的宿疾仍未愈,一副嗓子沙哑难听,却铿锵有力。
尚睿听完,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挑眉看了一下大殿门外的天空。
王机尚未起身,独子王清走了过去,旁人以为他是要搀扶自己的老父,没想到他却一并跪在父亲身边:“微臣也有一事,恳请陛下恩准。”
“你讲。”尚睿说。
“承蒙先帝恩赐,王家在叙州有大片良田,家父一直命微臣好生照看,去年风调雨顺,粮谷满仓。微臣愿将所有储粮全部捐出,亲自护送至前线。”
他说完这句话,群臣开始窃窃私语,而贺兰巡的拳头则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此刻,老将军李秉立也拱手道:“皇上,老臣家里也有粮食,请王大人一并给前线战士送去吧。”若说王家世代家业丰厚,那这李秉立就完全相反。他本是布衣出身,靠着一身孤胆拼杀出数次战功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家底十分微薄。
丞相王机又道:“李大人素来清贫,但是却有满腔赤诚,其忠心可鉴日月,望陛下莫要推辞。”
随着王清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站不住了,纷纷跟尚睿表态。
一时间,殿上声音此起彼伏。
但是徐敬业一党中有的人在顺势倒戈,有的人却纹丝未动。徐敬业被擒这事事发突然,之前没有任何风声,连刚才得了消息去太后那边通风报信的都还没来得及回转。
尚睿道:“各位爱卿能有此忠君爱国之心,朕十分欣慰。粮草一事,就暂交王机了。”
王机又说:“皇上,前线主帅早做决断。”
于是,又有人举荐李秉立领军;也有人说李秉立年事过高,不如司马霖;徐氏一党则坚持徐子章。几方面各执一词,争论得不可开交。
这时,尚睿余光一瞄。明连轻轻躬身,告诉尚睿,太后已经赶到后殿。
尚睿坐在御座上,突然朗声问道:“徐承致何在?”
一位鼻挺口阔的高大男子应声从人群中走到殿中央:“微臣在。”
这人叫徐承致,他父亲是徐敬业的堂兄,虽然也任军中要职,负责京畿行营,但因为自己父亲英年早逝,他这一支却没有徐敬业那么显赫。
“朕有个差事给你,让你挽回你们徐家军的颜面,不知你敢不敢接。”
徐承致叩首道:“微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于是,尚睿命他带五千精锐骑兵负责到沧荒切断反贼的粮草,再等待与司马霖会合。在众人争议中又派洪武从开州抽调五万援兵,兵分两路,一边支援司马霖,一边切断反贼与吴王合围的势头。而后,李秉立受命,接替洪武接管京畿卫戍。
尚睿嘱咐道:“承致,你只需切断他们的粮食来源,然后原地待命,切不可自作主张,如若违背,军法处置。”
徐承致下跪领旨:“臣谨遵圣命。”
交代了徐承致,尚睿又对洪武说,“洪将军,你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和吴王会面的贼子。”
洪武领旨道:“臣定不辱使命。”
待洪武说完,尚睿从座椅上起身,下了台阶,踱了两步,转身又走了回去:“传朕的口谕给司马霖。”尚睿道,“若是子章、承致,还有洪将军如此鼎力相助,他还不能给朕拿下叛军,救出徐敬业,那么他,”他的话语一顿,“提头来见。”
后殿内的太后始终没有发音。
大臣们三三两两地扎堆离开,他们悄悄叹息道:“我大卫朝难道要毁在徐氏一族手里?”
田远静静地看着王清父子远去的背影。
贺兰巡捋了捋胡须:“巡某突然想起了弹珠。”
田远接着贺兰巡的话,说道:“皇上准备发出最用力的一击了,把所有的琉璃球都弹到它应在的位置。”只要徐承致肯听话,他便能全身而退。
贺兰巡和田远并肩,出了皇城宫门。
在李季的精心调理下,夏月已基本康复,浑身都是劲儿。夜里,荷香喂了阿墨牛乳后,又去给夏月煎药,一时忘记将狗留在了桌子上。
阿墨舔了舔自己后,想下桌子去,却发现桌子太高了,于是站在桌边望着下面嘤嘤唔唔地着急。
夏月本来在榻上看书,听见它的声音,抬头瞧了瞧。
阿墨探了一只脚下去,又害怕地收了回来。
她无奈地放下书,起身走去将它抱了起来。她刚才手上捧着手炉,双臂都是暖和的,阿墨的脑袋不禁贪恋地蹭了蹭。
这是她第一次抱它。那黑色的毛绒小脑袋撒娇,突然触及了她心里很柔软的那个地方,不禁趁着荷香不在时和它多玩耍了一会儿。
睡觉前,夏月叫荷香将上次老太太给的包袱拿出来,取出里面的一些银两,对荷香说:“明日该去辞行了。这些银两走的时候交给李大人。”她本想再花些功夫请李季回心转意给子瑾看看病,现在看来是无望了。
荷香说:“小姐你这身子骨刚好,再调理两三天吧,要是落下病根可不好。”
“那——后天走,你可别再拦我了。”
荷香点点头:“我们回哪儿去?”
“先回舅舅那里吧。反正房子也空着。”
睡到半夜,有东西在脚边动来动去,夏月摸黑起身查看,发现竟然是阿墨。她也没撵它,随它怎么折腾。
过了一夜后,阿墨便黏着她,一直跟在她脚边。小狗又矮又小,跟得也紧,好几次夏月都差点踩着它。万般无奈,夏月只好将它搂在怀里。
四
散朝后,尚睿照例去承褔宫问安。
徐太后正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诵经礼佛。他无心打扰,便绕到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没想到却见到魏王遗孤冉鸿。
自从魏王被诛后,冉鸿就跟故意躲着尚睿一般,再也没敢在尚睿跟前出现过。他虽然被贬为庶人,却没有旨意要送他去哪里,于是便留在了宫里。
若非时不时有人在朝堂上提醒尚睿留了魏王的余孽势必后患无穷,他几乎忘了这孩子。其实,不是遗忘,而是不敢去想,怕又忆起孩子的父亲,他的这位兄长。因为徐太后的缘故,他和兄长们的关系都不甚亲厚,只是魏王做事没心没肺,和谁都能自来熟,所以算起来尚睿居然和他的交集最多。
王潇湘懂尚睿的心思,一直照顾着冉鸿,和皇子冉浚同吃同睡,没受过委屈。
在太后的院子里撞见时,两个孩子正在专心逗太后的那窝狗崽,一见尚睿立马就站了起来。
尚睿招了招手,将儿子叫过来,然后又看了看冉鸿,示意他也过来。
冉浚倒是蹦蹦跳跳的,而冉鸿磨蹭了好一阵子,才一步一步地挪近。
尚睿在凉亭的凳子上坐下。
冉浚请安道:“浚儿见过父皇。”
冉浚的话还没落地,冉鸿就赶紧跪下:“罪臣之子冉鸿给皇上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