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中了这十面埋伏(第3/5页)
“妈!你能不能不要说了?!”罗小雄大吼。
雅乐脸上已经变色,一步一步走近前来,直到罗小雄跟前:“你爸的集团公司……是德庆坊的开发商?你姓罗……罗氏集团原来是你家的?!”
“我,我告诉过你的,我爸要参与德庆坊动拆迁后的新社区建设,我劝阻无效,所以闹翻了……”罗小雄五内俱焚地看着雅乐,知道解释改变不了事实,但他希望雅乐至少能明白,父亲的集团公司怎么做他无法控制,但他个人是始终站在她这一边的,“雅乐,你要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雅乐话音颤抖,罗小雄此前从未见她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那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伤者的眼神,混合着痛楚、哀伤、愤怒和绝望。
“陈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走到陈美绮身边,依稀有些面熟,罗小雄在父亲的办公室内见过他。老板身边的人都知道陈美绮最不喜欢甘于夫后,尽管挂着董事头衔的两家子公司也是罗氏集团旗下产业,但人前人后她不喜欢别人叫她“罗太”“罗董事长夫人”,而是喜欢别人叫她“陈董”。
“陈董,您不要太着急担心。罗公子在德庆坊是深入敌后,侦察敌情呢。动拆迁开始前他还专程来找过罗董,他说德庆坊根本就是个土匪山寨,简直就是水泊梁山,聚集了一百零八打家劫舍的强盗。这些市井小民深深扎根在市中心,不喜欢挪窝,要动那里的房子,一定阻力重重,寸步难行——后来事实证明果真如此。陈董,罗公子在德庆坊可不是胡乱混日子,他其实是在帮罗董的拆迁大项目做前期调研。当时罗董告诉罗公子不必过于担心,因为他已经把相关拆迁业务分包给一家资质很强的建筑公司,啊,就是您都听罗董说过的,丁野的公司。不过父子连心嘛,罗公子却还是为罗董身体着想。罗董还说可以为罗公子在这个项目里安排一个实习职位,让他对集团业务先熟悉起来……”
如果手里有一把刀,罗小雄会砍死那个西装男,如果手里有一颗炸弹,他会抱着西装男和他同归于尽。西装男所言的一部分确实是当时情景,他大约是那个等候罗智慧签字的秘书的上司,从秘书那里听来的复述。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却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为了拍陈美绮的马屁,捧“罗公子”的贵足,不惜歪曲事实、满口胡言。
“雅乐,你不要听他胡说,我去找我爸是为了……雅乐!”
耳畔嘘声四起,是德庆坊少年们在喝倒彩。小飞龙、炮仗眼神凶恶,不停朝地上吐唾沫。如果不是碍于对方人多势众,还有女眷在场,他们一定会冲上来狠揍罗小雄一顿,让他哀号得跟条狗一样。
“雅乐,我是冤枉的!请你相信我——”罗小雄不断苦苦哀求,但雅乐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陈美绮和贺芮芮还在一左一右拼命拽他的胳膊:“走啦走啦,不要和这些瘪三多废话啦。”
隔了好久,雅乐抬起头冰冷微笑道:“你此刻的台词,难道不应该是‘对不起,我是卧底’吗?”
“……我……我不是卧底!”罗小雄张大了嘴,感觉心脏快要炸裂开了。
雅乐一步步地朝后退去,她和罗小雄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但她的话语声却越来越清晰,仿佛一把把飞刀,流星追月般刺来:“不要再来德庆坊,你若再来,这里每一个人都会打断你的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说完,她转身朝街巷深处走去。
此刻罗小雄已经遍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反反复复高声呼喊雅乐的名字,求她回头,求她听一听他的解释,但……恐怕一切都晚了。
“这种鬼地方出来的刁民真是强盗胚子,竟然敢威胁我们?!还打断腿、生不如死!不快点拆掉房子把这些刁民赶到乡下去是不行的,社会风气就是被这些人搞坏掉的。好了好了,儿子,我们快回家了……”
多少次罗小雄梦见自己身处道德法庭,站在良心的被告席上。他一遍遍反复重申自己对于雅乐的爱,对于德庆坊少年们的兄弟之情,作为自己的辩护证词。一辩、二辩、三辩……一百辩,直辩解得汗如雨下、口干舌燥。高高在上的法官席上坐着三个戴斗篷的人,面目不清。中间的法官伸出手指向旁边:“让陪审团来判定你有没有罪吧!”罗小雄扭头望向那十二个席位,看到了炮仗、郑伊健、小飞龙、乌鸦、小甜甜、炮仗奶奶、茅伯、王波军、邓夕昭、丁野他们的脸,个子最小的那个是巴黎,最末一个陪审员的面容十分熟悉,仿佛总在镜子里看到,噢,原来是罗小雄他自己。
“你们认为被告有罪吗?”法官森然发问。
二十四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到罗小雄脸上,令他无地自容,但他强自支撑着去承受他们目光的扫射。
“有罪!”十二名陪审员异口同声地判定,甚至包括他自己。
“……我承认有罪……”罗小雄绝望到哽咽,“但是雅乐,你真的就要判我死刑吗?我知道你就是法官。让我看看你好吗?摘下这斗篷……”
坐在中间的法官摇了摇头:“你有罪。认罪就要伏法。法庭给出的量刑是——终身驱逐、无期徒刑。罗小雄,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那会让我生不如死……”
从噩梦中惊醒,罗小雄满额冷汗。他清醒时总是重温深秋下雨午后雅乐在修车铺里轻吻他嘴角的一幕,重温在茅伯家的海鲜排挡屋里她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他手的一幕,还有借宿她家的夜晚,雅乐猫儿一边轻轻走下楼梯、小火焰般摇曳着走向他,对他低语“抱抱我”的瞬间,他以此来求得安慰。但在梦境里,所有的温存都消失不见,只有无休止的痛苦和折磨,让他在无间地狱中承受煎熬。
幸福曾经触手可及,却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雅乐曾问他:“为我做这么多,值得吗?”罗小雄完全没有觉得那些是付出,是负荷,因为只要每天和雅乐在一起,看她一颦一笑,听她字如珠玑,和她并肩冲锋陷阵……所有这些事情的本身就是快乐的。快乐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快乐是千金以求、难以获得的才对。直到现在,罗小雄才感到沉重的负荷。如果雅乐现在问他:“为我这么痛苦,值得吗?”他会含泪微笑,苦涩地回答:“……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