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此情待共谁人晓(第2/6页)

冬日的上午,阳光温润地照在四季常青的灌木上,小区里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余下三三两两晒太阳闲聊的老人,时不时传来婴儿欢快清脆的咿呀学语声。远处,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静静地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瘦削的脊背挺直,透着孤傲和倔强。旁边,摆着一对拐杖。

看见那对拐杖,唐潇潇心头猛地一震。他出去治病几个月,竟然还是要依靠双拐吗?他那般骄傲的人,以后怎么办?唐潇潇不敢想下去,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叫道:“师兄。”林宇凡扭过头,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起来精神尚可,只是人似乎瘦了一圈,脸上的棱角都凸显出来,更显清癯。他微微扬唇,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你怎么来了?”说着他拿过双拐,吃力地撑着站起来。唐潇潇心中大恸,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丢下手中的水果袋子,上前一步,伸臂扶住了林宇凡。远处的黑色路虎一直没有熄火,尾部的排气管在冷冽的空气中吐出阵阵白雾。良久,终于打了转向灯,掉头离去。“师兄,你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去机场接你。”唐潇潇把脸靠在他的肩头,哽咽着问。林宇凡沉默片刻,嘴角微弯,淡然一笑:“我这不是能站起来了吗?放心,明天我就回捷航恢复工作了。你是跟阿卓一起来的吧,他人呢?”“阿卓?”唐潇潇一怔,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你们和好了?”“和好?”林宇凡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诮,“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少年时意气相投,兄弟相称,可也敌不过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滨海连续几天都阴沉沉的,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即便到了元旦,太阳也不肯露个笑脸。而本应元旦从吉林返回滨海的聂卓扬,却因为遭遇大雪,机场关闭,滞留在当地。

机组成员不甘寂寞,围坐成一桌,热气腾腾地吃起了火锅。

胡峰见聂卓扬没怎么动筷子,捅了捅他:“怎么,不舒服?”

聂卓扬摇摇头:“没事,就是太辣了,胃里火烧火燎的。”

“是不是上次食物中毒的后遗症?我早就好了,吃什么都香!”胡峰一笑,转头招了服务员来:“有没有什么养胃的粥,来一碗。”

其实聂卓扬的胃也早好了,但吃什么都感觉味如嚼蜡。自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吧?爱他的,他不爱;他爱的,不爱他。

不过多时,服务员端来一盅粥,雪白的粥面上点缀着翠绿的香葱碎、橙红的枸杞粒,煞是好看。聂卓扬看了一眼,忍不住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有点咸有点甜,入口绵香,竟尝出了熟悉的味道。

是了,那是唐潇潇给他煲的粥的味道,落入肚中,暖暖的,从胃到心,都熨帖了。

魔障了,吃碗粥都能吃出情意绵绵来。聂卓扬微微摇头,却继续喝了一勺,又一勺。

结账的时候,号称要请客的副驾胡峰拿着账单看了几眼,指着中间一项问服务员:“你们这是黑店呀?一碗清粥要一百二十八块钱?”

服务员接过账单看了看,脸上堆笑:“先生,您点的这份‘时珍粥’,可不是清粥,是用糯米、粳米、山药、枸杞、薏苡仁、加上牛肚、老鸡、鲍鱼熬制成的,是李时珍传下来的方子,最是养胃健脾,补气益中……”

“什么乱七八糟的,睁眼说瞎话!我可只看见几根葱花。哥,你在粥里吃着了牛肚、鲍鱼了?”胡峰扭头问聂卓扬。

聂卓扬还没来得及摇头,服务员就赶紧解释:“我们是把荤料先熬制好了,再把高汤浓汁加到粥里一起煮,很多养生粥都是这么做的呀,最适合那些不能吃油腻荤腥又需要补充营养的病人。”

“谁是病人啊?你这话骗三岁小孩呢?我要这么付钱我才是有病呢!”胡峰拍案而起,大家纷纷附和。

眼看着要吵起来,聂卓扬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大家都别激动,让我再问问她。嗯,你说这方子是李时珍传下来的,老李那时候就吃过鲍鱼了?”

众人哄然一片,胡峰冲聂卓扬竖起大拇指。

服务员小姑娘的脸涨红了,支吾着道:“也许是后来改了方子,我……我再去问问我们经理……”“不用问了。”聂卓扬一伸手,把一沓钱撂在桌面上,“结账,这顿我请了!”大家都愣住了,连服务员也愣住了。聂卓扬神秘一笑,摸摸肚子:“时珍时珍,时令珍稀的玩意儿都进了这里了,究竟是什么,只有我知道。”服务员反应挺快,连忙半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拿过钱,落荒而逃。“机长,你真吃着鲍鱼了?”胡峰狐疑地看他。“真吃着了!那滋味……吃过一辈子都忘不掉。”聂卓扬一脸的满足。他从小就不爱吃动物内脏,平时遇到餐桌上有猪肝牛肚肥肠什么的,他向来碰都不碰一筷子的。但牛肚以胃养胃的功效是一流的,唐潇潇竟是用了这个法子吗?

平淡无奇的清粥里面,竟藏着浓浓的情意。聂卓扬在无意窥破这个秘密的一瞬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暖暖的,心脏还不听指挥地猛跳了几下。别说一百多元的一碗粥了,就是现在让他请大家吃顿九头鲍,他都愿意!

那碗粥是不是意味着,并非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天幕又低又黑,寒风呼啸着,积雪被吹起,又纷纷跌落。室外天寒地冻,室内温度却高得让人觉得有些燥热。胡峰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扫过在厅里踱步转圈的聂卓扬,然后拍了拍空乘邹小龙的肩头:“哎,小龙,你说这鬼天气,我们明儿一早能飞吗?”邹小龙正拿着支笔,在报纸上写写画画做填字游戏,头也没抬地道:“能。”胡峰听他说得肯定,撇撇嘴:“真能?你看咱机长都急得在那儿团团转,他应该也是觉得明儿一早飞悬了。”“别打岔!”邹小龙仍低着头,落笔“唰唰”写了几个字,“再说聂机长那不是着急,正相反,他心里是在犹豫、在矛盾、在迟疑。”胡峰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文艺男青年,你还真当自己是半仙,会读心术呀?”

邹小龙翻了个白眼:“读心要用心去读。你闭上眼睛,听他的脚步声就知道了。”

“信你才有鬼!”胡峰坐到一边玩了玩手机,百无聊赖,又探头看了看邹小龙正在做的填字游戏,“还没填完?这期怎么都是诗词歌赋呀,要是影星球星什么的我还能帮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