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步步惊心沉浮事(第5/6页)

“父皇觉得她家世显赫,无论我喜欢不喜欢,当日大宴上一道圣旨下来就让我娶她。娶进府中好生相待,若一不顺她的心,便上上吊,割割腕子,以命相胁。我真的累了。从她进府我从未碰过她,想着哪天她看开了看透了,自会离开我去找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可是如今……她故意在我酒中下药,趁我醉酒有了孩子,让我如何对得起她,如何对得起自己?这孩子我万不能要……要了,是拖累……不是拖累我,是拖累她。”

慕宛之缓缓站起身来,拾步走到他身边,正想说话,却听外头一阵敲门声。

门吱呀开了,站着端了新茶的苏年锦。

慕宛之眼神示意她进来,她看了看椅子上颓废的慕疏涵,悄悄将茶盏放在他旁边的案几上,又信手倒了盏新茶,茶香气入鼻,湿润润的,像春日泥土里的芳草香。

“是我不对。”

苏年锦一张口,嗓子里就如裹了颗枣子,酸涩的难受。

慕疏涵低着头没说话,像是刚刚大醉完,此时尽剩无力感。

“四王妃那里,我去跟她说。”苏年锦抿了抿唇,“希望她……”

“呵。”慕疏涵摇了摇头,“她不会打掉孩子的,她的性子果敢易急,是断不会让孩子落掉的。”

苏年锦抬头看了看慕宛之,慕宛之也是摇了摇头,这问题看似是——无解。

“王爷。”

正怔愣时,木子彬慌忙走了进来。

“说。”

“宫里……”木子彬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慕疏涵,才又道,“李贤状告太子不检点,宫里头正闹着呢,皇上让三爷和四爷都过去。”

苏年锦呼吸一滞,该来的,都来了……

兴庆宫。

天空暗了几个时辰,于戌时终于落了雪。开始是细细的雪粒子,后来越飘越大,整个皇宫银装素裹,小桥上、曲池中、枯树下全是雪,万物无声,满地素银。慕疏涵与慕宛之各披了蓑衣,锦靴踩在尚不算厚的雪地上仍能发出吱呀的声响,两人一路无话,至快到兴庆宫时,慕宛之才淡淡开口道:“四王妃的事情,暂时别和皇上说。”

慕疏涵一怔,眸中一暗,点了点头。

虽是不想要那孩子,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让他如何下得了手……

宫中,暖炉里的热气退尽,却无人敢上前替换,各宫女只缩在角落里,任听庆元雷霆万钧大动肝火。

“太子啊太子,朕恨不得将你驱出皇宫永不得见!”庆元颤着手指

“父皇,父皇饶了儿臣吧,父皇饶了儿臣吧……”慕辰景满面带泪,跪在那处瑟缩。

“禀皇上,臣已将青羽乱棍打死,太子若不给臣一个说法,臣今日宁愿撞柱而死,也不在这京城贻人口实遭人唾骂!”

慕宛之与慕疏涵刚进殿门,就听见李贤如此恨之入骨的话。堂堂一朝宰相,手握重权,竟然在此以命相胁,不得不畏,不得不叹。

庆元看了看满鬓苍苍的李贤,叹了口气,上前一脚踹在太子的心窝,慕辰景当场滑到殿门口,疼得一时起不来。

“父皇,太子一时糊涂,还请原谅他。”慕疏涵上前求情。

“好好看看朕宠溺的太子,呵呵,如今是个什么德性!”庆元一边大骂一边颤着手指直指向他,“和小妾私通?!你怎么就那么给朕长脸,给朕长脸!”

“父皇,父皇……”慕辰景一路从门槛跪爬到庆元脚下,“求父皇饶过儿臣这次,求父皇饶了儿臣,儿臣伺候母后,儿臣伺候母后……”

“你滚开!”庆元再次把他踢开。

李贤在一旁看着,拳头在袖笼里握紧,上前再道:“启禀皇上,臣……告老回乡。”

慕宛之与慕疏涵俱是一愣,李贤手里占着京城大把的军权与官脉,连宫中御林军都是他在掌管把持,别说真让他回乡,就是稍稍有些收权,他都能把京城闹个底儿朝天。若放在平时也就罢了,如今胡人作乱,前朝旧党未平,庆元怎么会让他轻易罢官。

“李宰相何出此言?就这件事上,朕绝对会给你一个交代。”庆元说完,立刻就吩咐宫人道,“来人呐,将太子收押天牢,好好反省反省!”

“父皇饶过儿臣吧,父皇……”

“父皇,天牢阴湿,如今又是天降大雪,太子体质不好,还望从轻发落。”慕宛之上前,恳切道。

慕辰景向他投来一抹眸光,慕宛之抬头,四目相对,他分不清那眸光中感激多一些还是嘲讽多一些。

“也该让他长长记性!”庆元怒目看着慕辰景,气得直喘粗气,“传朕口谕,任何人不准探看太子,禁足一月,俸禄罚半,宫中侍太子者全部问斩!”

“父皇!”慕辰景再次爬到庆元脚下,“太子妃还有孕在身,万不能没有人照顾,如今我犯了错,可是牵连太子妃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父皇忘了吗,太子妃上次刚刚小产过,若这次再小产,怕是……怕是连命都没有了啊父皇……”

声声凄厉,声声哀号,庆元一个踉跄,满目竟有动容之色。

慕宛之半眯了眯眸,殿外长雪漫漫,花树山石都披了上一层白色,夹着寒气直冽人心。

“皇上。”李贤躬身,声音喑哑,“青羽与太子被捉奸在柳巷,众人都看得清楚,若这次不严惩,臣还要何颜面居在京城?既然太子妃有孕,太子又为何还寻花问柳而不是好生照顾?倘若连他自己都未放在心上,众人替他着想,还有何意义?”

“这……”庆元皱眉,一边看着满目是泪的太子,一边看着寸步不让的李贤。

“父皇,就饶了太子这一回吧。”慕疏涵上前,看着李贤微微一哂,“宰相大人,别说本王说话不好听,你家的小妾青羽就算打死,下了地狱都是个小妾,可太子身份不同,父皇如此处罚已是给你面子,劝你还是有眼色一点比较好。再说了,万一是青羽勾引太子呢?太子本身就是受害者,又如何能给你说法?”

“对,对……”慕辰景听罢赶快接茬,“是她勾引我,是她勾引我……”

“混账!”庆元破口大骂,直逼慕辰景,“宰相调查的一清二楚,明明是你拿青羽家人要挟逼她就范,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是不是人!”

话音未歇,庆元一口气没上来,一下子跌坐在檀椅之上。

“父皇……”

“皇上!”殊不知李贤猛然下跪,连叩三头,屏息正气道,“太子地尊长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而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善无微而不背,恶无大而不及,酒色极於沈荒,土木备於奢侈。倡优之技,昼夜不息;狗马之娱,盘游无度。金帛散於奸慝,捶楚遍於仆妾,前后愆过,日月滋甚。如今欺压良妇,霸占妾小,桀跖不足比其恶行,竹帛不能载其罪名。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臣恳求皇上废黜太子,重选储君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