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5/15页)
他安静得可怕。这样沉默消极地撒酒疯太折磨人了。
“我就那么笨?理解不了你?你为什么以为自己难理解呢?你凭什么比别人难以理解……”
小菲无助极了。她是怎么搞的?把他的丑态给调动了出来,又暴露给别人了。她和他夫妻这么多年,她爱得越深,越不得法。她太无助了。
电话铃响起来。小菲捞救命稻草一样冲过去,抓起电话,连“喂”都像呼救。
“小菲呀,你好厉害呀。”方大姐说,“我听说你把阿萸逼得下跪了。”
“哎呀,方大姐,这么晚了……”内奸把情报送得好快!
“看不出来,平时你不是蛮温存的吗?”方大姐成了个当院拉架的家庭妇女。
“方大姐,你知道阿萸不可以喝酒。医生一再叫我监督他……”
“他是不好!不过你也不能当众罚丈夫下跪。他横竖是个副院长,学生上千,以后还做不做人呢?再说,你家里搞成了个‘裴多菲俱乐部’,你早就该来跟我告状。阿萸谁的话不听,他也会听我的话。”她以为阿萸老弟还是上海地下党时的热血少年,她心眼子有一千一万,竟没有看出阿萸这两年变化——她在他感情里,在他理想中,已壮烈牺牲了。
“是的,我是该早和你谈。”
“你不来找我,我当然明白什么原因。省话剧团的两个领导和我都熟,你的事我早就听说了。我并没有对你抱多大恶感嘛!女演员在感情上把握不住自己,我理解,又不是你一个人出这种事。努力改正,也没什么可怕的。”
小菲听着她迟判三年的宽大和饶恕。
“我希望你还能把我当个老大姐,阿萸有什么问题,你还像过去那样来找我谈。”
“好的。”
“他的确太胡闹。一个老干部,花天酒地……”
“还好,喝的是七角钱一瓶的酒。”
“国家的经济状况才好转几年?他就可以不顾群众影响!今天要是没人跟我反映,我还给他蒙在鼓里,以为他天天晚上用功,不敢打扰他。”
“有时候他是在写作。”小菲看了欧阳萸一眼:他背靠着门坐着,眼睛又在神游,思维又像是困在笼中的大兽,沉默地来回踱步,但沉默中有一种危险和不祥。小菲在他大而浪漫的眼睛里看到了野性。这是头一次,她认识到这野性。整个这段时间,方大姐都在说话,小菲的脑子和听觉早换了波段。
“以为出版了两本书就是大作家了!”方大姐这句话把小菲的思绪调频又转了回来,“拿了两个稿费就烧包死了,你为什么纵容他堕落呢?!”
“我也说他了……”
“你叫他来!看看我说他他听不听!”
小菲把电话筒从耳边挪开,说:“阿萸,接电话!”
“不接!我醉了!”他大声说。
“他说他醉了。”小菲对方大姐说,声音赔着小心。
“叫他接!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阿萸!”小菲又把电话伸向欧阳萸。
他勃然大怒:“我不要听人叫我阿萸!庸俗!你不是一直叫我名字吗?怎么也学得这么庸俗?!”
小菲简直不敢再去听电话那端的反应。“阿萸”是方大姐的专利,除了她没人叫欧阳萸“阿萸”。
“接电话呀!”她小声恶气地说。
“这么晚谁打电话?!没教养!我十点钟之后从来不给别人打电话!”
小菲把到嘴边的“是方大姐电话”及时咬住。他借酒发怨,躲在醉意后面,该骂的骂了,该吐的真言吐了,事后小菲可以向方大姐解释:他并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让他滚,我不要听电话,我是个醉鬼,来处置我吧!”
“真对不起。”小菲转向方大姐,脸上的歉意和难看的笑容从电话线里输送过去。
“太不像话!醉成这样!”方大姐盛怒爆发,“我看他这样下去,要犯大错误!”她那边“咔嚓”一声,话筒砸在电话座上,砸断了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