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和她们都有约定(第5/6页)
画未听到陆昊天欢喜的笑声。
画未问清楚陆昊天家的位置,买了鲜花和水果,搭公交车过去。
他们十岁那年,大院拆了建起现在的职工楼,画未家住五楼,陆昊天家住四楼,另一些孩子住在另一些楼房里。长长的楼梯和家家户户的铁门隔开了嘲笑和欺负,却也将陆昊天的温暖情谊隔在楼下。画未和他自然疏远了。
有次半夜,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风雨,画未被惊醒。姜爸上夜班去了,冯小娥打麻将还没回来。画未害怕极了,她去找冯小娥。楼道里的灯坏了,一道闪电照亮她的脸,她站在漆黑的楼梯口哭了起来。陆昊天举着手电筒走了上来。他父母从钢铁厂辞了职,南下做生意去了,他也一个人在家,他听到了画未的哭声。那天,他陪画未坐在楼梯上,直到手电筒灯光暗淡,暴风雨停歇。
再后来,画未一个人半夜惊醒害怕的时候,只要她打开门,黑漆漆的楼道里就会亮起手电筒的光,陆昊天就会走上来。那种害怕,一直贯串她的小学时代,而他的陪伴,在暴风雨的夜晚从未缺席。
他们十三岁那年,陆昊天搬走了,搬到花园小区的两居室,画未去过几次。去年,他们又从两居室搬进了大别墅。画未还没有去过。
陆昊天的家在一环路之外的独栋别墅区,那一栋一栋的别墅看起来很相似,幸好画未方向感好,她终于找到陆昊天说的那个门牌号。
陆昊天家的保姆出来开门,带着她走到门廊下。陆昊天的母亲出来了。她打扮高贵,气质雍容。她个子很高,简直就像用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画未:“呀,画未长这么大了,你来看昊天呀?”
画未笑着喊阿姨好。
陆母又招呼保姆:“民嫂,给昊天的同学拿拖鞋来。”
画未注意到客厅。地板镶嵌着高雅的花纹,楼梯上铺着波斯纹的地毯。家具、电器和植物花朵,以及墙上的画,天花板上的灯,全都闪耀着光芒。
这光芒,将画未朴素的衣服和鞋子映衬得更加灰暗。
画未略略局促。
陆母又招呼她:“进来呀,昊天只是小手术,但来了好几拨同学了,多数都是女生呢!”
画未换好鞋,小心地进去。保姆接了花和水果。陆昊天的母亲又说:“还买什么花啊水果的,我们家的花天天都在换,水果吃不完都烂掉了!”
画未有点尴尬,笑笑。
陆昊天脸色不太好,但精神振奋,他侧身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箱,说:“看,这些都是我住院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和亲戚们送的,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喜欢就拿去。”
画未稍微看了看,有公仔,有巧克力,有书,有CD机,有手表,有手机,甚至还有打火机。画未拿了一盒巧克力,将纸箱推到床底下,说:“除了这个,没什么想要的。”
画未拆开巧克力,和陆昊天分吃。
陆昊天说:“这是瑞士进口的巧克力,我专门等着你一起吃呢!”
巧克力很香,微甜,让人愉快。她也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就像吃巧克力。
画未又问:“你生病住院怎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我天天在祈祷啊,祈祷你能主动想起我。你看,我的祈祷灵验了吧?”
“哦哦哦,那你快祈祷自己赶紧好起来!一定也会很快灵验!”
他们吃了巧克力,又找了点别的零食来吃,一边吃一边瞎扯。
画未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多数都是女生来看他,他笑着默认,她就笑他:“哎哟,看来很畅销嘛!”陆昊天又问画未还是这么瘦,也没有发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她气得用枕头砸他。
画未喜欢和他这样瞎扯,没什么顾忌,忽略了性别,像狐朋狗友一样。她也刻意把他们的感情往这方面引。她认为,在异性之间,除了爱情,唯一能天长地久的情谊,就是狐朋狗友。
她希望和他天长地久,同时她也认为,他们不会有爱情。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画未已坚定了一种认识:她和陆昊天,身在不同世界,他在云端之上,而她在泥土之中。他在她不可企及的高度和远方。她不奢望。
从他们十四岁开始,有很多同学胡乱猜测。
他们都没有回应理会,毕竟在十四五岁的年纪,爱情不是紧迫的事。但女孩总是比男孩略成熟,画未决定对陆昊天小小地吐露一下心声。
那天阳光很好,他们骑车并行,同走一段路。她忽然问他:“陆昊天,你喜欢我吗?”
陆昊天愣住,停下车,脸红红的,欲言又止。
她咯咯笑起来:“我喜欢你,但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喜欢!你呢?”
他才支支吾吾:“我,我也是。”
她仰起头,无比天真又愉快地说:“这真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她说着骑车飞奔,白色的裙摆飘飘摇摇。
陆昊天不相信这个答案会一成不变,她飘摇的裙摆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拂之不去。
然而画未却知道,这是她对他们的未来,最最美好的期待。
陆母推门进来,笑说:“画未啊,医生说昊天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
画未马上站了起来。
“不急不急,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吃了再走。”
画未笑着说:“下次来再吃,我外婆到我家来了,等我回去吃饭呢。”
“哦,那就不留你了哈,有空再来玩。”陆母敷衍着。
陆昊天难掩沮丧,挣扎着站起来,说:“画未,你等等,我送你出去。”
陆母两步走过去,说:“民嫂会送的!你躺着,别扯着了伤口!”
画未回头,抿嘴眨眼朝陆昊天挥手。
陆昊天望着她的背影,她穿卡其色娃娃棉衣,瘦瘦小小的身子,紫色的发绳绑着头发,马尾高高飞扬。
除夕夜,冯小娥总算安分地待在家里了。这大概是一年中的唯一一个,她一定百分之百整夜都在家的夜晚。她对姜爸的说法是:“去年的一年的年末,今年一年的年头,我都跟你在一起,你还想怎样?该知足了!”